周渺敲了敲涂鸦满布锈迹斑斑的铁门,大声问道:“我是朝熙的医药代表,卢克先生在吗?”
一个酒瓶从二楼飞下来砸在他眼前,紧跟着是一句下流的斥骂:“傻逼,什么稀的东西,滚!”
他耸了耸肩,环视了一圈一片灰败的小巷,酸腐chaoshi的味道从道旁散出,原以为搬出朝熙的名号会对他的工作有所帮助,看来在此地也是行不通的了。
突发奇想地,他尝试着推了推铁门,却发觉此处压根没有上锁,它不堪重负地“吱呀”一声,便为周渺让开了路。
于是他便这般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在一楼越过凌乱家具四处探寻,也没找到任何饮水设备甚至自来水管的踪迹,咬了咬牙向楼上走。
甫一踏上摇摇欲坠的楼梯它就警告地响了起来,吓得他将脚一缩,好在屋主无所察觉,连串的诅咒在楼上没完没了,对象倒是早从周渺换成了他的人生。
周渺一上楼,就愣了,屋主正趴在楼梯尽头嘟囔不已,或许是原本想要下楼却醉意太甚直接睡在地上,又或许是疾病发展到末期,已经行动不便,听见他的脚步声也极不耐烦地喊道:“没有用!你自己来也没有用!”
好好好,没有用没有用。他暗自庆幸,小心翼翼地踮起脚举起医疗箱从这位醉鬼身上跨过去,终于在二楼寻得一处水龙头,连忙给双手消了毒,取出拭子来在水龙头轻轻蹭了一圈,封入试管,然后便去拧动水龙头,准备放去开头的残水。
没有一滴水流出来。他抱胸等了半天,只听到水管像肺病病人胸腔那样发出的咕噜声。
“已经断水了?”
他在心里暗骂,没好气地又从屋主身上跨过去,仔细想了想,回过头来将不省人事的男人扔到卧室的门口,这才结束了他毫无所获的实验。
仰头一望,日薄西山,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难保安全,与时予秋能够见面的时间也近了,这是他们阔别一月的重逢,绝不能迟到,他便转身离去。
周渺很少将自己作为芸芸众生之一去思考,许是不屑,更多则是无法适应。
他拒绝将自己的智识、人格或是任何价值通过现有的系统展露人前,简言之,他宁肯在这社会中销声匿迹,也不愿通过他难以认可的手段声名鹊起——哪怕对他易如反掌。
直至他开始思考时予秋的事情时,他才觉出自己只是凡人,无权无财,因而如此无力。他痛恨自己在沉寂中荒废的二十三年人生,痛恨自己此前的无所作为,痛恨自己如今也只能坐视时予秋日益远去,他与时予秋待得愈久,这种悔悟就越是痛彻心扉。
此刻他无言地看着时予秋向他走来,时予秋的步履向来轻逸,每落一步时长发微摆,总似翩然而至,不期而遇。
时予秋站在他身旁静候片刻,开口问道:“不高兴?”
“没有。我们去吃饭吧。”
“跟同事不愉快?”
“没有。”
他将两手插进白大褂的兜里从长椅上站起来,时予秋倒也不再追问,等着他憋不住话自己吐露心迹。
“好吧,”他最终说道,知晓自己不可能在时予秋面前隐瞒假装,“是吵架了。”
坎普贝尔症,以它的第一个患者作为命名,初见症状往往是肌rou无力与呼吸不畅,随即全身回路逐渐失去功用,日益消瘦,食欲衰退,行动困难,直至危及生命。
“这么多年根本查不出原因,”他在原地来回转圈,“以为是营养不良导致的,结果不是;接着怀疑是病毒感染大脑,结果病毒又查不出来,就这么搁着,这不是放屁吗,都用查旧人类【注:即指‘门’出现以前的人类】的疾病怎么可能查得出来。现在又说是卫生条件太差细菌感染引起的,还不是回到过去的老路上”
“所以你的见解是?”
“我说实话。我不知道。”
时予秋眨了眨眼。
“众所周知这种病偏爱穷人,”周渺难得地叹了一口气,“以第十七区的矿业区最为严重。其他区的报告也多集中在贫民区,但是因为他们不像矿工那样有大型企业组织监督,反而数据不全,所以发病率到底如何也没办法一概而论。这是过去推论卫生条件太差造成细菌感染的主要原因,但我可以确定不是”
“因为你去了?”
周渺沉闷地说:“是啊。不过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走得很慢,他们也不配合,我才采了三个区的水样与主要食物来源,就目前的化验结果,我基本可以确定不是——实际上,两者的卫生条件很难说非常糟糕——毕竟再穷的地方都已经通了消毒自来水与真空干粮了。但我实在想不到什么了,如果非要说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的特征的话,那或许就是绝望吧。”
时予秋默默聆听着显然是更甚的他自己的绝望,最终说:“果真如此的话,要究其根本原因或许只有长期跟踪并且整合大量数据才有可能,而且假如患者大部分是穷人”
他刻意地不去说完这句话。假如患者大部分赤贫,即便药物面世,他们也难以负担价格,导致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