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发觉出这点,再联系上七八岁的少年一身一看就是耗费远超常人的精力才能修得的武艺,以及明明对文数不感兴趣却熟背侠经,那时与他同样大的慕容言难免也有些难过,不懂是怎样的父母才能旷日持久狠下心将个小孩子练成这般模样。简直像个人形兵器,不知索不知取,不强迫他人,每日做好自己的事便两眼一直开始发愣。
他们十三四岁时周骞便让他们自己下山去了,派些任务去做,清这里的贪官与那里的匪患打架什么的活。除了名分沈弃与慕容言贺泽并无差别,所以该做的一分都少不得,只是本是两人的大荒弟子,却平添多了一个人,实在不好解释。不过天时地利皆在,也好办。
慕容言也不负众望地将沈弃的形态学得如假包换。这假甚至周骞都分辨不出。
沈弃武功底子过于扎实了,使剑时的一收一刺极有用,慕容言曾在旁考量过,发现无一不是最为恰当的选择。但沈弃不肯说,而慕容言查遍几国的将门世家,都不曾寻到过他这个年龄后又丢失的天资异禀的孩子,最终只得作罢。
周骞本着有一学一的态度,沈弃没得挑,只能师父教什么学什么。可他对文史不感兴趣,学的时候和贺泽一起打瞌睡,慕容言心中也苦,他俩的文课带听不带听的混,老师布下的功课都由他一人挑大梁。就这样他俩还一个赛一个的不想听他说话,嫌他腻歪,黄连都没他苦。
尤其后来发觉沈弃嗅觉超众太多,这一项项特质,宛若从虚构武侠故事中摘出的角色,不同的是这少年静默少语实实切切的存在着。想起这是旁人刻意加之有意为之的,慕容言便通体发寒。
慕容言是什么伶精的人,不用这个给自己谋点利便亏待他这么些年读诡计耗的时间了。
慕容言其实也理解,尤其在偶尔打扫房间时见到贺泽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满纸的“侠”字时。随师父游历必要见到许多百姓疾苦,贺泽心地如此之软,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原本俩人一起耍滑偷懒,可因“侠”这志向,慕容言对功课愈来愈认真,与他的玩闹时间大幅削减。
周骞给他们的任务是考虑了他们各自长处短处的,本意是通过世间历练,去磨磨他们的功力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因此虽
这种刻苦在沈弃来后愈发下了狠。
山中石榴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少年们便都长大了。
他们每日上完课,其余时间贺泽都练剑去。沈弃也练,练得也绝不算轻,但有规律可循。贺泽将所有空闲时间都耗在练剑上,沈弃不同。慕容言扳指头算过,沈弃练剑是有数的,到了时辰就收剑,干脆利落转身回去不是睡觉就是温书,或是承受慕容言的语言骚扰。
让沈弃去模仿慕容言的言行比由贺泽按住他给他讲一天的侠道都难,再加上说多错多,于是只有一个选择。
没办法,他一来贺泽全下劲到练功上了,一天天寡言少语的,也没空听慕容言说话。经这么聊,久而久之慕容言发觉出不对来。他说五句话沈弃往往能回一句就不错,再加上沈弃说好听点人挺冷峻,说难听就是天天摆着张谁欠他帐的脸,他起初以为沈弃是懒得理他,后来才看出点门道——沈弃琢磨许久才能组织出语言来回答他。看那皱着眉毛满脑子想词的模样,应是从前很少和人说话。
言发觉随着往地下跑得次数增多,他那原本腼腆容易脸红和他一起满山跑玩闹的师弟,愈发阴郁话少了。
只有一门文课不需慕容言帮替他们做,侠道。贺泽自不必多讲,那是心之所向。沈弃是本就背得纯熟,那么些年都没能忘掉,麻木着脸写策论,那模样,看着像毫无生机的木偶。
原先只有慕容言,不至于耍个剑都能把剑甩飞丢大荒,但受身体所限武功造诣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准,贺泽与他比没意思。沈弃一到,得了,差距出来了。怎么办?练呗。
他们原本以为随年龄渐长小孩的脸长开了就能看出差别来,可他们两个连生长轨迹与身高都一样,慕容言是久病瘦弱,沈弃则是精瘦,外衣一套,连身形都几乎一样。于是周骞使计谋,将这二人合为一人,一次任务让一人去办,另一人留值在山上,使着两个人不同时出现在江湖便好。
毕竟慕容言与沈弃,相貌生得分毫不差。
师父布置下很多常世的书让他读,让他将那些缺失的认知补回来。慕容言和贺泽为示好意便发挥了爬树这优点,去为沈弃摘树顶又大又圆的石榴。
因此,慕容言心中先前那点被位置被侵占的不舒服,最终也让孩子那有缘由的不知人事弄湿了眼,心想定要对他好些。
沈弃仍旧是少话,但已与当年懵懂不同,他这会儿已经不是组织不起语言回答了,只是单纯嫌慕容言说话太多,太烦。
贺泽从前练有尺度,师父说他们还小练得过猛身体吃不消,可贺泽见了沈弃与他一样的年纪便有如此功底,便起早贪黑的练,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沈弃与慕容言再怎么着,也仍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搁一块儿呆久了,便都熟悉了对方的脾性,在骗师父上钻研得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