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初见时林沉玉的样子,银冠束发、白衣如雪,抱剑坐在摇曳的花与水中间,沉静得像一幅画。抛开对他人格的评价,那模样真是好看,如今想来还是好看。那时他是仙宗名门的真传弟子,前途无量,谁知道这样的一个人,会自降身份,跟一只道行低微的狐妖绑到一块呢?
修士与妖物结契,通常不外乎两种原因,要么图个凶狠强悍,战斗时能做帮手,要么图个天生异术,于修炼上有助益。说到底,结契是铤而走险、身寄虎吻之为。妖仆不同于灵宠,明面上说不过去,契约手段又颇有些风险,驱使妖灵一时潇洒,却可能招致无穷的祸患。
因此祁云实在想不明白,林沉玉拘他在身边,能做什么。他既没有作战的本事,又不懂修炼的窍门,而林沉玉一身的本领,呼风唤雨、斩妖除魔,自从跟他捆在了一起,跑到这个荒废多年的小村庄窝着,就开始自甘堕落,一点也没有仙风道骨的样子了。佩剑塞在床底下落满灰尘,每天抓一个趁手的玩意就出去接点除妖的生意,报酬也没什么,时不时拎袋米、抓只鸡回来,都不知道是不是偷人家的。
妖灵结契认主,说起来并不光彩。真要屈服于人,那上好是跟随一位强者,雄踞一方,也算没有折辱自己。祁云在林沉玉手下,生活千篇一律,成日困在小小的一方院落里,被指使着替林沉玉种菜喂鸡、洗衣做饭,有时候还要赶他去修篱笆、挖陷阱,好“防一下野猪”和“养更多的鸡”。白天过得无聊也就罢了,他身为狐妖,晚上想要出去小试身手也不可以,无论他跑多远、做哪样打扮,林沉玉都要乐此不疲地抓他回来,然后施以惩戒,令他想要修行也无计可施。
最近林沉玉越发过分,往他那里下禁制,连自己想摸都不行。
“不要以为自己是狐妖,就只有这一条修行的路走。”林沉玉两指捏着他的东西,客观地评价,“何况并没什么本钱。”
他被气得不行,趁林沉玉不在家跑出去,打算把林沉玉晾个三五天,两人再坐下来谈,让林沉玉瞧瞧他的骨气。可没跑多远,淋了雨就晕头转向,被林沉玉抓到现行又冷嘲热讽,简直没有一点尊严。
祁云睁开眼睛,叹了口气。林沉玉圈养他,跟圈养外头那群母鸡,也没什么区别。
昨夜大雨,今天艳阳高照。林沉玉提着斧头,在院子里夸夸夸劈柴,劈飞出去的木头砸进食盆里,祁云走到门口,就看见鸡群四下逃开,麻雀呼的一下全振翅飞起来。
“你醒了。”林沉玉挥挥手,“拿那个篓子,抓两条鱼来。”
祁云低头看向脚边的破烂竹篓,昨天那样对他,隔夜就差遣得这么顺手,好似完全不理会他的感受。捉个猫狗来都要好生喂养的,他这是比猫狗还不如,被林沉玉当牛马使,而且还没粮吃。
“我不会抓鱼。”祁云拒绝他,“我又不是猫。”
“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这倒不必。祁云心说,林沉玉变着一百八十种花样喊他做闲事,他起初傻乎乎地全应承下来,吃一堑长一智,如今躲一件是一件,“不要,我怕水。”
林沉玉放下斧子拄在身前,平静地说:“我记得你是在水里诱jian”
“!”祁云瞪大眼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林沉玉一向都是自说自话,不讲道理。说起那一日,非要追根究底,他们充其量也就是算合jian。林沉玉若是不愿,直接将他摁死在水里都不难,硬也硬了插也插了,却说得像是被强迫了一样。(详见留言^_^)
“说实话。既然不怕水,今晚跟我去摸条鱼。”林沉玉走过来在他额中点了一下,他便说不出抗拒的话了。
往常林沉玉都是早出晚归,白天自己出去做生意,晚上回来看着不让他出去做生意。有时候接到了晚上的活,就一定要带着他去,借口千变万化,总之是不给祁云任何“作乱”的机会。
是夜,祁云挎着竹篓子,跟林沉玉去往一处山谷。那无名的山谷在城西郊外,水道下游,林沉玉从屋里翻出来一人高的黄纸船,扔在河里,人跳上去就能驶起来。纸船容不下二人,他就令祁云以狐形蹲在鱼篓里,拿手拎着。小舟轻便,顺着水流走得飞快,月未中天就行到城郊,这里地势平缓,水面开阔,分成几股,其中小股流入一片丘陵之中,曲折通幽,那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林沉玉下了船来,蹲在岸边草地上,捞起把水来看了看。河岸覆满青草,水浅而清,触手更无凉意,显然是一条水路已经走到尽头。
“往里走有个鱼塘。”他回头对祁云说,“你跟着我。”
祁云变作人形时踩了一脚水,在那边跳来跳去抖着脚。四周黑咕隆咚的,林沉玉不说,他也不敢乱走。没有修为的妖Jing就是这样,去到哪里都要小心翼翼。
“这是什么地方?”祁云左顾右盼,“水好浅啊,可能只剩一些小鱼,不经吃。”
林沉玉瞥他一眼,转过头去,“待会说这个。”
“为什么?”
“以免别人听了生气。”林沉玉拨开树枝,示意祁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