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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公司的漫长车程中,杜君棠一直抗拒沟通。但江帆无端觉得,或许此时的沟通才更是打扰。他的主人已经在努力消化了,他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
他们在家拖延了大概四十分钟。待到出门时,杜君棠就已没了那时的失态,只是一路沉默地握着江帆的手腕,像是某种保持清醒的手段,就这样直至上车。在车上时,杜君棠的手指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江帆衣角的布料。
一些非常细微的小动作,却让江帆觉得他的主人好温柔——这感觉来得很突然,比他所能想到的任何一个平凡的形容词都更令他意外,可这确确实实是他的第一反应。
到公司,进了电梯,上了一层又一层,杜君棠渐渐又恢复成杜二少该有的模样。江帆想起清早就开始联络杜君棠的那些消息,心里不是滋味儿。杜君棠走在前面,径直往办公室去了,江帆追着他,半路看见丛阳,见他跟在老板后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
推开办公室门时,江帆没想到里面会坐着杜家大少。
那人皮肤泛着白光,眉眼里没什么冷气,一副暖融融又亲和的做派,五官线条却很凌厉,比起杜君棠,他瞧着才更像个商人。那人上身穿深蓝色灯芯绒衬衫,配了条休闲裤,夹克外套被脱了放在一旁,并不是多正式的着装,杜君竹坐在会客的沙发上,茶几上一壶茶,一个茶杯,茶杯已经见底了。见人进来,杜君竹放下手机,他目光朝着杜君棠去的,顺带扫过了杜君棠身后的江帆,只短暂停留了片刻。二人不咸不淡地打过招呼,杜君棠仍然没有要撵走江帆的意思。杜君竹这才多看了江帆两眼。
他大概也没想摆什么大哥架子,见杜君棠在他对面坐下,挺随意地挑了挑眉,“我来可没什么好事儿。”
杜君棠镇定得与往常无异,“猜到了。”他轻飘飘地把问题抛过去,语调很平,“老爷子找我?”
“那倒没有,要能找你聊聊那还好了,”杜君竹说到这儿时顿了顿,斟酌措辞,“他准备停了你的资源。”
江帆站在杜君棠身后,按理说是看不到他老板表情的,可从那短暂的沉默中,江帆却能察觉到杜君棠被这招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站在后面,跟着揪心。
杜君竹的性子似乎比他外表看起来更稳重些,他比杜君棠大了六岁,对他这个弟弟显然也是真的挂心,说一件事时要掰开揉碎了分析,江帆性子急,杜君竹的过分严谨过他耳朵时就成了温吞。
那感觉像钝刀,剌rou的时候半天也斩不断。
停资源就是字面意思。这些年来,杜君棠和杜家人的联系可以说是有减无增,实际上,从他将公司独立出去的时候起,杜家的关系网就该和他杜君棠没什么关系了。只是杜君竹始终在中间帮衬着,他家这一支主要是做医疗器械的,杜君竹额外经营着药厂,总之能给他弟谋福利的,他都没吝啬过,这些老爷子没道理不知道。大概实在是没把小辈这些当一回事,杜远衡才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却明明白白点了名。想来中心医院到底是杜远衡最看重的,闹了这么一出,心中多有不快也属正常。
现实只有比想象更糟。向来秉着“家丑不外扬”的杜老爷子,这回却不是只知会杜君竹,而是打算把话放出去,远了不说,整个市的医疗圈总是要传开的,那知道了,又必定要忌惮——说不好听点,杜家在市的医疗系统里,那就是地头蛇。
杜君竹端坐着,提醒杜君棠早做准备为好,市那几家和他有合作的药商保不齐就要“知难而退”。杜君棠应了。困难桩桩件件来了,他此时反倒没多么乱阵脚,他最初发展公司时,着眼的重点就没想着放在市,眼前这麻烦于他而言诚然有影响,但怎么说公司也经营多年,到底伤不到根本。他只是想不通杜远衡何以能逼他逼到这一步。
杜君棠问了句他最关心的,“薛炎的事儿医院准备怎么处理?”
杜君竹说久了,自己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上级讨论结果——啊,当然也有老爷子的意思,花钱聘请危机公关公司。”
杜君棠皱了皱眉,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杜君竹回他:“就昨儿下午。”
“不是,”杜君棠越听越觉不对劲儿,“这是对外的。我的意思是,就薛炎这件事儿本身,他们给出解决方案了吗?”
杜君竹抿了口茶,待到把茶杯搁下了,才朝他弟摇了摇头,“第一考虑方案是和家属协商,达成一致。”
江帆原本在一旁沉默地听着,此时也来了火气,他顾着分寸,才只在心里骂:问题都还没查清楚,达成哪门子的一致?!
这话叫在场的人都想明白了。这事儿是准备私了了。
杜君棠显然不能认同,“他们的态度就是承认这起医疗事故了?”
这话问得直接,闹得杜君竹挺尴尬,他以为这是大家都默认的事儿,他弟却跟他拗起来了,他被问得心虚,再开口时就有些言辞闪烁,“也不能这么理解吧。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要和家属协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