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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男联系上杜君棠时,已经过了正午。他一边和杜君棠通电话,一边急匆匆往医院赶。
丛阳还在安顿小女孩儿,屠越跟进着申请尸检的工作。江帆坐在杜君棠附近,划拉平板。事件还在进一步发酵,部分媒体甚至借这一情况,发表出各种胡编乱造的文章。内容之夸张,不亚于悬疑恐怖小说。他们编造着病人的体温、心率等各项数据,一条条触目惊心地列在那里,用Jing巧细腻的文笔写出宛如亲眼见证过的纪实文学,列举出许多坊间传闻,添油加醋,竭力塑造人体试验何其变态。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偏了不知多远。
电话那头,肖男还未说话,先叹了口气,他试探着问杜君棠:“你这边事儿是不是有点麻烦?”
杜君棠抿了抿唇,回他:“听柏丞透露,是。”
肖男似乎是搭章昭的车过来的,杜君棠在这头能听见章昭给肖男补充说明情况的声音。
肖男听了很有一会儿,才忽然定定地说:“我的药不会有问题,没有道理。”他像是被触碰到什么底线,常年沉稳的语调都带了恼火的气息,“更别提所有剂量都开得很谨慎。药物问题为什么拖这么久才指出来?这不合理。”即使只是透过电话,也不难察觉到肖男的气愤,他像被冒犯了一般,又竭力沉下不快,向杜君棠道,“我可以接受任何调查。你相信我。”
杜君棠沉沉地换了口气,“我信你。”
二人相识合作已久,肖男知道杜君棠的心思。他只是太不解了。然而杜君棠话里似有若无的无奈又让他不得不重新开始整理思绪。这不是凭着业务能力意气用事的时候。
“咱们招募受试者的范围很小,为了保证对应,新药从来都是一份一份地开。现用也好,预备也好,有一个人头算一个。我给你多少份应该都是有准确记录的,这工作我们一直没有马虎过,没道理现在查不清记录。”肖男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缓声道,“知情同意书对不上的话你再查一遍库存,绝对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份药。”
杜君棠沉默半晌,似乎在认真考虑着肖男的话,他回道:“已经对过很多次了。”却没有更多的话。
肖男读懂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他皱着眉,内心挣扎又挣扎,才开口道:“再想想、再想想等我过去商量。问题可能并不是出在我们的新药上。”
推送页面,又一页相关新闻。
江帆扫过去,点开其中一条,这次话题的中心人物不再是杜君棠,而是杜君竹。
标题上明明白白写着“天道好轮回”,内文用语却恶毒至极。
谈的是多年前杜君棠他爸杜崇为经营形象,向救助白血病儿童的民间机构捐出大批仪器的事儿,这不假,但却被人扒出那些多为淘汰掉或存在故障的设备。看客们将这事儿和杜君竹突发急性白血病联系在了一起,称这是因果报应。
更有网友将杜家在市医疗系统内的亲缘关系网做了出来,推测中心医院购入的仪器是经杜崇引进的,医院淘汰下来的旧仪器又被杜崇低价购入,再找由头捐出去,而中心医院的院长正是杜家现下最大的管事儿的——杜崇他亲爹杜远衡。再后来,看见关系网中小到经销商,大到研究室,上下游产业链一个缺口都没有,评论区里大呼这是要搞一手遮天。
撇开网友捕风捉影的言论不谈,江帆对媒体的信息获取渠道完全费解了。据他所知,无论是设备的问题,还是杜君竹当年的病情,都是未曾对外公开过的,且这么多年都没被人拉出来做文章,如今却正好卡住了时候,横空出世。
杜崇做的医疗器械灰色收入太多,牵连甚广,江帆唯恐这事儿再不断查下去,要出大篓子,他把那界面往杜君棠眼前挪了挪。
杜君棠刚挂了一个相熟媒体的电话,又接通了公司那边。
这不是杜君棠用惯的办公室,只是医院里临时找的地方。这儿屋顶很低,空间有限,桌子上杂乱的文件被随意地码放在一起,腾出来的那片空地儿放着只吃了几口的、冷掉的快餐。
杜君棠将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里拿着根出水困难的黑笔,一边听电话,一边在纸上匆匆记着什么。偶尔不下墨时,他就会很暴躁地在纸上划许多下,纸面逐渐出现狰狞的划痕和破口。
他回应着那边,不忘把视线投向江帆递来的平板上。
“知道了。”杜君棠盖上笔帽,一句话不知道是对电话那边说,还是对江帆说。
车停了,雨刮器没关,发出有规律的响动。雪花儿飘在玻璃上,刮掉的时候还有水痕。医院门口的垃圾桶倒了一片,保洁戴着兜帽,佝偻着清理残局。
情况比肖男想象得还要更糟,他扒着手边的车窗户朝外看,眉头皱起来,但是一句抱怨也没有。
江帆正巧出现在大门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肖男把车窗摇下来,发现江帆身后并没跟着人。
章昭想找地儿停车,陪他过去,被肖男给摁回了座位。
章昭嘴里叼了根没点着的烟,他咬着滤嘴,说话含含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