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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男踩着路面上化开的积水走来,医院门口铺上了吸水防滑的地毯,大厅瓷砖地上有没来得及清理的泥点和黑脚印。江帆招呼了他一句,肖男瞥了眼人数寥寥的挂号窗口,没多说别的,只是问了句杜君棠。
“跟医院其他高层视察病房去了,安抚患者和患者家属。”江帆一边给肖男带路,一边转达他老板的意思,“事儿不少,他叫我直接带您上去,去病房那边找他。”
肖男点点头。途中他们路过普通病房的楼层,肖男看江帆许多次都已经走过去,却总抑制不住似的,频频回首。
江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角落里,几张单薄的席子铺在瓷砖地上,上面盖着棉花都往外飘的烂褥子。破旧的蛇皮口袋立在墙边,被放得歪歪斜斜的折叠小凳上空无一人。他偶尔能见到一两个瘫倒在垫子上歇息的人,形容憔悴,短了一截的袖口开线严重。
塞在一片杂物里的,还有一个绿色的暖水壶。生活的气息让江帆无端觉得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都在经历着一场漫长持久的战役,只是有的人还在坚持着,有的人已经快要放弃。
在江帆返回前,杜君棠简直坐立难安。他在走道的长椅上坐下,一时心烦意乱,又站起来,缓慢机械地走来回。
江帆到底是把肖男带了上来,只是工作电话响个不停,眼下没工夫应付,杜君棠干脆把手机扔给了江帆,让江帆先处理着。
肖男和杜君棠碰面,杜君棠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已经和他们说了,明确表态的不多,应该是没什么异议。”
肖男顿了顿,显然知道杜君棠指的是什么,他神态里透露着不赞同,“你真打算停药?”
杜君棠的口吻理所当然,“为什么不停?”
肖男难得有和他着急上火的时候,他抬手握住杜君棠肩头,“明明已经到最后阶段了你停药不就告诉大家你心虚吗?”肖男在专业上太自信,可他又知道杜君棠毕竟不是他,此时也竭力去理解杜君棠的难处,他试图换个说法,“再说,这怎么好说停就停?并不是每一个入组的病人都愿意在这个时候退出。他们为什么扛着可能存在的副作用也要来提供数据?这可能是他们最后唯一的希望了。”
“也可能已经不是了。”杜君棠嗓音低沉,他语气中多少藏了些悲悯和无奈,却抬起头直直看进肖男眼里,那眼神又很平静,以证明自己并没有带上过多的负面情绪说负气话,他只是在陈述,“事态不能再继续扩大了,潜在的恐惧更加不行。至于不想出组的病人,我会单独再为他们想办法。”
肖男似乎没料到杜君棠会有这样一番话,他的手搭在杜君棠肩膀上,愣愣地不知道动。杜君棠伸手拍了拍自己肩上那只手,心知肖男是好意,也知道自己质疑药,多少也有些质疑那人的意思。
“这些话我也懒得和医院那群人说,”杜君棠拿出正经八百的口吻,沉yin片刻道,“肖男,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我需要先让不可控的范围再缩小一点。”
“说白了,我只是个商人,不是什么医者。但如果,你知道吗,如果这事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因为我,这钱我宁可不赚了。这是底线。”
丛阳过来引他们去病房的时候,江帆心里腾地升起许多踌躇。丛阳要带他们去看那个小姑娘的妈。他眼前闪过混乱的画面,挣扎地看那间病房的门被推开。
病房里的味道比走廊里还要不好闻。江帆一眼看见那个五官和女孩有七分像的女人,她侧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仪器,歪着半边身子,对着垃圾桶一颤一颤的,似乎在咯血。半晌后,缓缓抬起脑袋,抿唇,两只眼瞪直了,大概在等缓过劲儿。
在她身后,还躺着两位病友,他们Jing神恹恹,电视里放着漫长的广告,没有人看。这儿太压抑了,不由让江帆产生错觉,仿佛眼睛能捕捉到的一切,都是灰扑扑的颜色。
这位母亲的情绪比他们想象中要稳定得多,或许也有丛阳事先过来沟通过的功劳。她见人进来,扯了两张餐巾纸,以手掩面清理自己唇边的秽物,又赶忙拉起被子,遮挡自己布满烂疮的脚,忧郁的眉眼中有些微歉意。她的头发短而稀少,脸色不好,可仍能从清秀的五官和得体的谈吐中品出几分书卷气。说话时,女人偶尔以手比划,江帆看见挥舞在空气中那截瘦弱的腕子,上面透着青紫色的血管,他想起那个声嘶力竭的小姑娘,忽然觉得生活中满是酸楚。
他太清楚了,比任何人都清楚,感慨命运不公是最没用的,因为一切发生过的,都不会在某日梦醒后重新来过。
可是如果坚持下去呢。
顺着光走,或是等光来,坚持下去,盼来转机的可能又有多大?
病魔没有使这名曾经的女教师昏沉,她聪颖平静,讲话时条理清晰,只是虚弱的身体使她吐字缓慢,即便如此,比起预期,杜君棠等人与她的沟通效率也已提高了不少。可谈起女儿时,她的脸上又只剩下愧疚。
女孩儿叫秋颂。母亲用轻轻柔柔的嗓音,充满疼惜的嗓音说,秋颂从不会这么暴躁,秋颂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