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团队订下来的酒店位于京都岚山风景区内的渡月桥附近,我本以为他会挑选在更有气氛的伊豆或是北海道,但是他没有。
京都不是我的伤心地,准确的说,是他的伤心地才对。
我不需要去深究他此举背后的深层含义,没意义也没必要。
我们浩浩荡荡十来个人在颇有历史的温泉酒店安顿好之后,已是傍晚,深蓝色的天空被庭院里错落有致的灯光点缀得很有气氛。
这次拍摄的那几个主角明天上午才能抵达京都,所以团队里都是平时早就脸熟的那些摄影师或是编辑之类,黎昕难得大方的做东请客,在这充满着冬日氛围的温泉酒店,大家都很放松的吃得极其尽兴,甚至计划着拍摄之余要不要去附近走走逛逛,毕竟白雪皑皑的京都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没什么胃口,Jing致而传统的日式料理对于我来说,味道都过淡了,喝了几杯柚子酒之后,被和室内的暖气熏得有些发热,索性一个人寻了个空档下了楼准备回房间去泡温泉。
装潢Jing致却狭窄的走廊里是依次排开的和室,隔着一扇扇拉起的纸门,隐约可以听见里边传来夹杂着英语或日语的说笑声,穿着颜色素净和服的侍者都是一些头发花白却一丝不苟盘起的老nainai,在走廊上狭路相逢的时候无一不颤颤巍巍的端着托盘侧着身子站在一旁很有礼节的等着我先行通过。
其中一间和室的纸门突然被拉开,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端着托盘的年长侍者背对着我弓着腰缓缓后退出来,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我抬头望了过去,目光里只有男人那双琉璃一般的茶色眼眸。
我仿佛可以听见自己胸腔内密如擂鼓的心跳声。
脆弱的纸门很快又被上了年纪的侍者轻轻地拉起,室内摇曳的灯光在米黄色的纸门上投射出男人影影绰绰的剪影,以及另外几个陌生的身影,带有腔调的日语交谈声再次响了起来,我听不大分明。
“这位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比我足足低了两个头的侍者抬起头用那口流利的英语问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我,扎根在地上的脚此刻才找回方向,我踉跄的往前走了几步,摇了摇头,告诉她没事。
结果转头迎面就把一个香气四溢的人撞了满怀,“すみません~”这个穿着红彤彤绘满枫叶和服的人有着一双非常细长的眼睛,他的手抓住我的手又松开,涂得雪白的脸上只看见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以及鲜红如雪的朱唇。
我低声的说了一句抱歉,侧着身子看见他提着繁复的衣摆小步走到那间和室门口,纸门再次被轻轻拉开,他弯着腰步履轻盈的走了进去。
我久久不能回神,突然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夜温泉下披着绯红色和服的珂越。
今夜的月色也很好,我在廖无人烟的庭院里坐下的时候,只听见晚风拂过竹叶哗哗的声响,假山旁的流水静静地流淌出一个蜿蜒而又富有禅意的曲线,我不知道一个人坐了多久,只看见一颗颗米粒大小的雪白静静地从漆黑的夜幕之中缓缓降下,落入池边流水之中瞬间便消融不见。
下雪了。
“先生。”身后突然有人用生涩而古怪的普通话叫我,我回过头只看见刚刚那个穿着一身华丽和服的男人站在我身后,“一个人吗?”
他脸上厚重的妆容已经花了大半,轮廓Jing致的脸庞上微露薄汗,见我盯着他没有说话,他又言语温软的拽起了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老套说辞:“长夜漫漫,不知先生是否需要一个温暖的枕席?”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讽刺,不然他也不会这样惶惶不安的望着我。
我说:“珂越叫你来的?”
“陈理非你不会背着我们叫了某些‘特殊服务’吧,嗯?”黎昕的声音突然从亭子外边传了过来,只见他穿着一身单薄的浴衣,英俊的脸上略有红晕,显然是刚从温泉里泡起来的样子。
我冷笑一声,双手抱胸斜睨他一眼:“是啊,在下雪露天的亭子里叫‘特殊服务’,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黎昕狐疑的目光在我跟这个一身花哨和服的男人之间扫来扫去,本来半信半疑的目光在触及男人脸上花掉的浓妆以及凌乱敞开的领口之后不由更多了几分谴责,我头疼的用日语让这个男人赶紧离开。
等到这个火红色的身影遥遥消失在庭院尽头之后,黎昕这才几步走进亭子里,没好气的嘲讽我是不是打断了我的好事。
我白了他一眼,突然淡淡道:“我刚刚看见珂越了。”
黎昕脸上的表情顿时Jing彩纷呈得就像变幻莫测的万花筒,他先是惊诧万分的盯着我,后来又不大确定的摇了摇头,说:“不会这么巧吧,你是不是喝多了上了头?还是自己心里有鬼才会——”
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那些年长侍者卑躬屈膝的身影,黎昕满嘴否定的声音也渐渐地停了下来,他不可置信的望向那被几个人簇拥在其中朝酒店门口走去的高挑身影,一下子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
雪花静静地从夜空中飘落下来,我追上去的时候,有人已经帮珂越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