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下,扁舟里。月清欢一袭白衣胜雪,翩然站在小舟之上。同样是面若白碧,眸如点星,季秦见惯了他在夜里月下的媚惑姿态,但这般站在阳光下的坦荡清正,似是清风为骨,看不到一丝污秽的痕迹。
感受到来人目光,月清欢轻而有礼的一颌首。
船夫将人送到即返,月清欢即与季秦四目相对,两人朝夕相处,甚是熟悉,四目一对已知道什么都不用隐瞒,什么也都瞒不了。月清欢虽仍如往日那般文质,但眼底眉梢已沾上浅浅倦态,显然这段日子竭心尽力,过得并不顺意。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知道对方全都知晓,季秦神色淡然——既不开口,也不催促。
终还是月清欢轻轻吐气,敛着眼朝他下跪行礼:“臣,御长史月清欢,拜见殿下。”
季秦上前一步,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开口声音平淡,未有起伏,说的却是:“月楼主不必多礼,请起。”
两人坐定,季秦首先开口:“月楼主惩恶治jian,扬名天下,本王听在耳里,也是佩服的紧。只可惜本王日前受了jian人暗算,昏迷不醒,错过了月楼主调度天下的风采,着实遗憾。”
月清欢道:“殿下言重了,月清欢乃逆臣之子,圣上仁厚,非未有降罪,反而青眼有加,此等恩泽,月清欢肝脑涂地无以为报,实乃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季秦“呵呵”一笑,“月楼主何必妄自菲薄,除了你,谁敢在半月之内做成此事,谁又能在半月之内做到这般,本王先前有眼无珠,输得不冤。”
他道“输的不冤”,分明是指的夺位之争,月清欢微微一颤,似乎想到什么,哑然张口:“殿下”
“月楼主雷霆手段,听闻城中大多兵力,现在都已在二哥掌控之中。”季秦却不给他机会,笑笑又道:“大哥囚困府中,四弟五弟早夭,二哥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殿下何出此言?”月清欢沉默良久,开口。
“本王中的那一刀——”季秦突然觉得自己魂飞天外,说起自身的事情没有丝毫感觉,见到月清欢微微一震,他似乎心情略好:既然现在不是愤怒报复的时候,那不如深藏起来,左右只要自己不死,这些伤痛,终有一天会向他讨回来。心口剧痛如割,手指也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季秦闭目感受了下,随即开口,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还带着某种痛极而快的笑意:“伤及心肺,注定缠绵病榻,沉疴难起。留在城中也是累赘,不如早早退去,本王昔日行游到临辰城,但觉风土人情尽合心意,安葬临辰,也算是了却一番心愿。”
临辰乃是漠北荒塞的一座孤城,既没有山,也没什么水色。城外绵延数千里,都尽是黄沙尘土。
“殿下殿下是要封藩固地?”月清欢问的很是颤抖,不知是听了他受伤难愈还是惊于他竟要辞京远走,声音涩然:“其实殿下不必如此决绝,皇城所在,定有神医异士,只消寻来看诊,定能痊愈。”
季秦摇头:“何必如此麻烦,本王有伤在身,二哥念及旧情,或能网开一面。何况此事我已书信一封告知皇上,信使现在已在圣前。”
“殿下既已下定决心,二皇子向来看中兄弟情谊,如何会加以阻拦。”月清欢道。“殿下”
“如此最好。”月清欢还待说些什么,季秦已然起身送客,举止间药味血味具浓,实在叫人说不出什么。
远处船夫见得自家主子召唤,自划船来,两人看那船夫走近,突然季秦开口道:“我这一刀,乃是枕边人恼我独断,起反行刺,事发之时我已将他毙于掌下,无甚大事,父皇那边,由你说罢。”
“殿下!臣罪该万”月清欢只觉一颗心都破碎了,季秦拦住他,似乎心情真的不错:“船来了,月楼主慢走。我这一生,识人不准,便是死了,也是活该,万怨不得别人。”
月清欢上船前,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呈给季秦:“殿下,臣这有一颗灵药能固本培元,除坏死肌,或能治疗殿下万分一二。”
月清欢说完,季秦道声“多谢”,拿起瓷瓶后久久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这一眼之后,他就要将他永远地忘掉。
“殿下多保重。”
季秦点头:“不送。”
月清欢转头棹水而去之际,只听得身后水声一响,似有一物落在水中,他浑身悲痛难抑,再不敢转头看上一眼。
他不再信他这当然、当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自己那一刀过去,自然是断了彼此的情谊,便是再浓的感情,也是断了。自己今日前来,已做好了面对他或暴怒、或怒吼、或惨绝的言行对待可他那般淡然随意月清欢知道,季秦是真的心死了。
这当然是意料之内的事情整件事情都是意料之内,从被他捉住之前、从他化名季秦前来月府、从吃下月荣白下的药开始的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参透了养父留的藏书,参透了青萍阁的运作,收集了大量情报二皇子无勇无德,早是他手中傀儡,不足为惧。
一步步到今天,只有一事,只这一事,超出了他的预计
他爱上了季秦。
是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