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观亭是三王府的一座湖心楼亭,四面环水,湖水由临山顶上众泉汇流而成,水色澄碧清冽,倒映青山如画。常人若想登亭,需得乘船而渡,雅致得很。
此时亭中一人面朝崇山凭栏矗立,他不言不语,纹丝不动,宛如假人一般。过了许久,一个丫鬟模样的侍女走近,低声禀告:“启禀王爷,月阁主到了。”
只见亭中那个背影一僵,似是受了什么刺激,过了会才吩咐道:“带他过来
“是。”
那侍女领命退下,亭中那人缓缓呼出口气,又道:“陆影。”
“属下在。”从亭阁的Yin影处,一个人影凭然出现,他右手按刀,单膝跪地,听从吩咐。
“你也退下。”背影那人道。
“这”那侍卫沉默片刻,低声建议:“王爷,这恐怕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只是跟新任阁主聊聊罢了,”那“王爷”自嘲一笑,“你以为我会跟他拼命?”
“属下遵命。”侍卫见心思被说中,再不多言语,站起身来就向外走,他倒没有等船来接,直接踏水渡岸,消失不见。
这是一个晴天,阳光照在人身上温暖和煦,风凝稠得吹不皱湖面,映得往日潋滟水面如同金镜。
待到所有人走干净了,那王爷双肩耸动,似再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咳出一口血来,那血色泽暗红,仿若浓墨,显然是积压许久的淤血,此时一旦咳出,哪里能停,又接连咳了三五口出来,直咳得最后吐了鲜血,这才缓过气来。
那王爷面显chao红,像是受伤极重,直起身后看了眼手中的血帕,面无表情地抛下湖中,这动作似是牵扯到他的伤处,只见他动作一顿,后右手疾点胸前五处大xue,这才略有好转。抬眼看去,山上雪色如盖,银装冰树在今日大好的暖阳下徐徐消融,显出青翠尽落的枯厉枝干,颇为Yin森恐怖,大有恶犬扑食前最后一躬身的势头。那王爷右手抚上心口,喃喃道:“月清欢月阁主?你好好的很。”
这凭栏而立,咳血不止的,正是扶风国三皇子明化臻,那日他以季秦身份夜会月清欢,想带他出宫远走,不料却被月清欢横刀相向,当胸一刀堪堪穿心而过!
这一刀丝毫不带月清欢平日文弱书生气质,使得干净利落,显然预谋已久,并非临时起意。刀藏奇毒,瞬间就封了他内力神识,便想开口也是不能。
而后事情急转,月清欢连夜出宫请见圣上,与此同时扶风所属三州七郡一十八都,皆有密信上报朝廷,信使接踵而至,至到正午方停。
随后圣旨颁下,言称月清欢不凡而卓,为深谋远略的后起之秀,扶风得此明珠,实乃国运繁荣鼎盛之征,赐予长史,特昭天下。
长史云云只是名头,诏旨一颁算是认了他的身份。
随即皇上配予侍人侍卫近百十人,许其重开青萍楼,以为君效力。
月阁主也不愧君恩,闭楼三天,携万字长折入宫面圣。两人宫中密谈、折中所奏何事,人莫能知,只道那天月清欢出宫之时,手持圣上旨谕,以“枉法赃”之名下令捉拿兵部尚书费齐、户部侍郎邢雍,以“擅兴赋役”之名扣拿郦阳巡抚顾守亭、从事陈杨杰。
圣旨十多愈道,盖覆三省六部,所涉官员或拿待审、或斩首、或杖流、或刺配,少有恩贷,罕见赦免。
朝野上下,群臣惶悚,然次日月清欢又携圣卷而出,宣授诸如长海总督“贪盐案”尽实、浙江巡抚李贽翊赈洪有德,等有功之臣或迁升、或擢予、或迁复原职。
商山城中,月清欢三字,同于生杀予夺,一时风光无二。
自此开始,月清欢便即暗中接触城中官员,据心腹调查,与明二殿下来往尤其频繁。
季秦在这场惊天变动的第二天转醒。
来不及愤郁恼怒,在心腹说完近日一系列变动之后,季秦只觉月清欢这一番行事手腕,委实可惊可怖!
就在主仆二人谈话之际,有侍女前来禀告:皇上身边的历公公奉皇上口谕,知三皇子苏醒,特遣御医前来探看。
两人终于变了脸色,他清醒不过半日,皇上竟已知晓,这青萍阁,果然有其恐怖独到之处!
天子脚下,皇子遇刺,此案诸多疑点,城守已严查半月,仍旧一无所获,圣上龙颜大怒,特令月清欢彻查此事,顾及三皇子有伤在身,昏迷不醒,特赐派御医登府探诊,三日后命月清欢上门重查此案。
今日已是第三日。
他心下冰凉,分不清究竟是伤痛还是心痛,月清欢毫无疑问利用了自己,可是自己呢,若不是轻易的动了心,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被动田地?
可笑自己可笑那个真的以为能跟他远走天涯的自己。
季秦还待再想,耳听桨声一响,他霍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