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情绪可以杀人,月清欢毫不怀疑此刻弥漫在殿中哀伤悲怆的气息可以轻易地闷死自己。
短短半个时辰,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如疯了一般,咆哮,嘶吼,将御案上的所有物品扫到地上,这期间被派去医治那月正和的太医有三批之多,占了太医院大半太医,而被遣过去传圣上口谕“不许医治,任其死生。”的亲兵更有十数人之多。
众人深知陛下对此人关系微妙,轻易不得,但天威难测,一众人既不敢救他,又不敢不救,只得将参汤一类固气培元的汤药熬好了,连同纱布一同放在那月正和面前,指望着自己起了生意,喝了汤药。另一面便不断遣人回去禀告圣上,探得口风。
倒是正主平静的很,看着新端上来的汤药,摇摇头道:“诸位不必费心,月某死意已决,若皇帝怪罪下来,推由月某一人承担即可。只是月某这里有封书信,还劳公公替某传与陛下”
话未说完,伺在一旁的小太监连连称是,抢了来便朝宫中冲去。
待皇上将信读罢,想是气极,笑声如怒涛惊雷拍岸于耳,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当初你位极天官,朕管你不得。如今已是朕阶下之囚,竟还能要挟于朕!月正和,你好本事,好本事!”
月清欢听那言语中悲愤交加,却并无多少怒气,心中也是惊讶,暗道,这昏君历来昏庸残暴,怎么今日反倒多情了起来,又想,如此一来,这皇帝心烦意乱,不正合了自己的意,至于其他,管他作甚。
月清欢默默起身上前两步,在老公公还未出言喝止的时候,慨然跪下,“咣咣”磕了两个头,再道:“皇上,家父固执,墨守成规,承隆恩而不知,草民斗胆,愿代父赎罪,偿还罪失。”
殿内气氛蓦地冷了下来,月清欢垂眉低目端跪地上,也觉周身这几人的目光如刀子般,在身上不断扫过。皇上自不必说,便那季秦,眼光都似生生要在身上挖出个窟窿不可。
殿内寂静若死,月清欢静跪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才听到皇上开口,说的很慢:“你想为朕做事,为什么?”
月清欢道:“月清欢自幼长于边城,虽不曾领略京都繁华,亦长于山野间感慨我扶风江山恢弘壮丽,陛下平战定家国威名闻达天下,月清欢倾心折服,有何不妥。家父年迈,难当重任,只求圣上略恤清欢感养育之恩,留得父亲一命,清欢甘为犬马,必不负扶风!”
月清欢一番话缓缓叙来,理据充足,周围又是一度无话。他跪在地上,不知何时胸口的纱布已被鲜血沁透,氤氲开的鲜红携带着奇异的草木之气缓缓地弥漫了整个大殿。
季秦眉头一挑,只觉这味道十分熟悉,只是眼下鹅毛大雪,絮絮纷纷掩了无尽春色,又何来什么草木之气?抬眼望去,父皇和相爷帘启脸上皆是一脸惊异,看着月清欢,季秦扫眼过去,正瞥到那人苍白的嘴角微含的一丝弧度,暗想此事果然又是出在那月清欢身上。
未等他想完,便听得父皇开口,有些讽刺的笑道:“倾心折服、甘为犬马、不负扶风?可是当真?”
“回皇上,草民所说皆为肺腑之言,句句属实。”
“哼,好,朕便信你这回。”皇上摆摆手,“都退下吧,朕乏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老三,你也下去吧。”
几人点头称是,唯月清欢磕头谢恩后,又嗫嚅开口:“皇上,家父”
“准了,小李子,带他过去。”
“谢陛下!”
待月清欢也退了下去,惶惶殿内只剩皇帝孤零零一人,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狠狠吸了口气。
呵,月正和,你想死,朕偏要绝了你的死意。
皇城宫禁楼阁数不胜数,恢弘庄严,瑰丽堂皇各不相同,但沿着这红墙黄瓦走下去,再转过几个花园,跨了月门,便显得荒芜起来,周遭的一切如同被妖物汲取了生命般枯萎萧条,就连那落下的雪花,也平白黯淡了三分。
已废的寒池边有一偏院,无牌无匾,想是荒废了许久,院内瓦石斑驳,了无人声。唯有庭前杂乱的脚印,却更彰显此时的萧落。
月正和闭目倚在床边,任凭鲜血缓缓从腕上伤口处流出,逐渐冰冷的身体时刻提醒着他即将离去,他不急,如同一个决意赴死的人一步步迈下沉潭。那里会有一双手在等着他,也是如现在这般冰冷的那个人,还在等着,等着他去温暖
“洺涯”耳边仿佛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踏雪而来,推门而入。
他忽然僵住。
只听那人关掩了门,重重跪下,后径直膝行到床边,低低道:“爹,孩儿无能,让您受苦了。”
那一声“爹”就如晴空霹雳一般,把他早离了的七魂八魄震了回来,月正和闭目不言,心中苦笑,洺涯啊洺涯,我有心随你而去,只恐怕你生的好儿子也罢,你且再等我一等。
月清欢自唤了声“爹”后,见月正和不答,便跪的端正了些,一个一个地给他磕头。
咚——咚——
不知磕了多少,到最后月清欢只觉一道微热的暖流从额头淌下,血色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