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欢而散。
第二日云祁便收拾停当住进了偏殿,其他人却都如芒在背,大气不敢出,胆战心惊地收拾着东西。云祁垂着眼,只作不见燕翮沉得要命的脸色,直到燕翮转身离开。
人总是贪心的,起先他只是求存,可慢慢被燕翮打动,早已不把对方当帝王来揣度,只是到了现在,还是发现自己太过天真。他像是绕柱而生,攀着燕翮长入云端的一株菟丝子,燕翮愿意做他的依托,带他看看云上的风景,却不愿意让他真正汲取养分,变得强大。可燕翮怕是也从来没有想过,菟丝子如果不是被牵到了柱边,本也没有想过要来云上看看。他本可以是泥淖里任何一株微小但是顽强的植物,深深扎根,也许不一定长得很高,但不需要依附任何人而活。
然而他终究没有抗争过命运,他没有选择不做菟丝子的权力。
燕翮这日早朝难得地晚到了些,脸色也格外难看,惹得气氛本就一片低迷的朝会更加没人敢开口。
权力是个好东西,他比任何人都更要清楚这一点。这龙椅之下乌压压跪着的人想要,没有成功坐上这把龙椅的皇室宗亲想要,顾青鸾想要,顾飞凤也想要,便是已经化作一抔尘土的嘉怡皇后也想要。他见过太多双因为沾染权欲渐渐浑浊的眼。
他其实并没有因为云祁想要沾权动怒,甚至清楚这可能不是云祁自己的意思。这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不轻不重的敲打,他要让云祁知道他画的那条线在哪里,不去触碰这条线,其他什么他都可以给他。
他仍愿意留时间给云祁自己想清楚,甚至愿意容忍云祁这样自己搬出去住上一段时间,只是云祁那晚的话,却忽然让他留意到一个他从没考虑过的问题。
云祁入宫也很有些时日了,却从来没有向他提过什么要求,或者要过什么。那么如果他不要权,也不要地位,他究竟要些什么?
偏殿此前一直无人居住,但也一直有人打理,陈设布置与主殿也相去不远,却总叫人觉得冷清许多。也同这偌大的后宫一样,燕翮造访了便热闹,燕翮不来,哪怕紧挨着也显得冷清。
那天之后,云祁再没见过燕翮。他像是被遗忘在这里,却有了更多时间去冷静思考。他搬出来并不是一时冲动,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燕翮。
燕翮的确给了他很多他曾经不敢去想的东西,独一份的爱与宠,旁人不敢得罪的崇高地位,却也仍失望于燕翮的猜忌,也失望于他压根不明白自己。
他从未和燕翮深入提过自己的身世,而有些往事燕翮就算再怎么派人探听也只能知道个大概。那些往事的见证者,几乎都被云莱为了遮丑灭了口,只剩下事件中心的当事人清楚。
林暮秋当年也是徽州府远近闻名的美人,身世清白,家世也好,若不是家道中落,本也不会把她许配给身为商人的云莱。云莱上门提亲的时候,也曾诚挚非常地许诺过只娶林暮秋一人,绝不纳妾。
然而事情发展永远不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好。云祁出生的那天,一切都变了。等云莱从震惊中回过神时,第一件事便是灭口。他面色狰狞似鬼,一个箭步上前掐住了产婆的脖子,直到她咽气才松手,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还在林暮秋怀里放声哭着的云祁。林暮秋被眼前的巨变惊呆了,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已经十分虚弱无力,却万万没有想到她远没有从鬼门关走出去。她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平素温和的丈夫忽然之间仿佛化身恶鬼,而她拼尽气力生下的孩子是个不折不扣怪物。云莱已经向她走过来,目光死死地钉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她颤抖着,完全是凭母亲的本能从床上跌了下来,死死抱紧怀里的孩子,跪在地上不停向云莱磕头,直到额上见血也没有停,哭着祈求云莱放过孩子。
她拼死保下了云祁,却从此开始了真正生不如死的生活。她和刚生下的云祁被一起打包扔到了城郊的一个破别院,来照顾的只有她的陪嫁丫鬟。整整六年,云莱从未造访,只是还记得给他们母子一口饭吃,没叫他们真正饿死,其他再没管过。林暮秋的天几乎都塌了,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如何做好一个贤良的妻子,她不知道当丈夫厌弃她之后她还能怎么办。
母亲的本能让她无法责怪云祁,只得将所有问题都包揽在自己身上,都是自己生下了不正常的孩子才惹得丈夫厌弃。她在自怨自艾与以泪洗面中过了六年,才等到了云莱接她回府的那一天。
小时候的事云祁很多已经记不清,而林暮秋也不会同她提,很多都是一直照顾他们母子俩的那个丫鬟跟他讲的。在别院的六年,林暮秋只一味陷在自己的情绪里,顾不上去照顾尚且年幼的云祁,六年都没有想起要给他起一个名字,更谈不上对他多好,但云祁仍然感激她当年护住了自己的命。
她的眼界就是如此,她的人生自伊始便被圈定在了丈夫周围的那一片天地,一旦离开,她便惶惶不可终日,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更看不到丈夫的错处。云祁不怪她,因为他更明白问题究竟在谁身上。
云莱并不傻,他把林暮秋扔到别院之后,就没有断过纳妾,而那么多女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