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熊并不稀奇,若是在平时,便是燕翮没有碰上,其他人寻见了熊,也会通报燕翮,众人围住攒射一轮,熊即使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故而遇见熊只会是秋猎时锦上添花的一桩美事,但眼下不行。
青骢乍然受惊,载着云祁便往林深处跑去,很快便没了踪影。饶是燕翮反应过来便上马追去,却还是慢了半分,不知青骢跑向了哪里,只能辨着不甚清晰的足迹寻去。燕翮拧着眉,难得有几分焦心。云祁骑术不Jing,也不知是否会被摔下马,更不知是否会遇上那只不知在何处的熊。
随扈的侍从全被奔霄甩在了身后,燕翮正沿着大致方向寻着,忽然听得前方一阵隐约的蹄声,他心下一松,待看见马上无人时便又立刻悬了回去。青骢跑到近前,望见燕翮,极有灵性地长咴一声,转头往来时路跑去,燕翮忙策马跟上。
耳边熊吼一声大过一声,燕翮心下也一刻紧似一刻,待终于跑出这片密林,立时看见了那只巨熊,以及几乎就在熊嘴边的形容狼狈的云祁。
云祁的耳朵被那声巨吼震得耳鸣了片刻,连带着脑中也一阵嗡鸣。他反应有些迟滞地睁眼望去,那棕熊已同燕翮缠斗作一处,身上还插着那支救他于水火的箭。
可也只有燕翮。
他的心不可自抑地沉了下去。饶是他对狩猎再不了解,也知道没有火铳,想要制服面前这样一头巨物,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他让青骢去找燕翮,却没有想到奔霄将侍卫甩在了身后,来的只有燕翮。
他撑着胳膊勉力从地上爬起来。明明力气已经在刚刚那几下闪避中用尽,现在却又觉得重新充盈了起来。他撑着酸软的腿,慢慢从背后向那边摸过去。
燕翮是要救他,可他不能只是躲在他背后——他不能让燕翮受伤。
燕翮仍在同这熊周旋。他这次出来没有佩剑,手里的剑是临时从旁边侍卫腰间扯来的,脆得要命,对上棕熊锐硬的爪,剑身已经崩了个小口,只能使些巧劲,等待合适的时机。他身法灵活,一边躲着棕熊的攻击一边慢慢将棕熊往反方向带离,余光却忽然瞥到那道慢慢靠近的白色身影。
燕翮的面色几乎立刻沉了下来,手上力气都大了几分,在棕熊前肢上划开一道深而长的口子,低声喝道:“回去。”
棕熊吃痛地长吼一声,显得愈发焦躁。眼前这人比刚才的更难对付,像一尾滑不留手的鱼,它左扑右咬,连对方的衣摆都沾不到,对方给它造成的各处伤口却都不住作痛。它冲着燕翮不住吼叫,逡巡着没有立时扑过来,像是在等待燕翮露出破绽一般。燕翮没有再动作,只是持着剑同棕熊对峙着,心神却分了一大半放在仍不断靠近的云祁身上,面色十分难看地厉声道:“云祁,不要乱来。”
云祁抿紧了嘴唇没有作声,脚步很轻地慢慢逼近。他将手紧紧按在匕首的柄上,肩背的疼痛甚至都在紧张之下被弱化了。
他终于挨到近前,瞅准时机,一跃而上,扑到棕熊的背上。棕熊立刻察觉到背上的异样,狂怒地直立起来,将还没有来得及抓牢的云祁甩了出去。
云祁甚至还没来得及摸到匕首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是肩背的又一阵剧痛。下一刻棕熊暴怒的吼声便已挟着掌风袭来,他忍着剧痛想要避上一避,眼前便是一黑,落入一双有力的臂膀中,然后是一声闷哼,随即被带着滚了两三圈,将将脱离了棕熊的攻击范围。
云祁被燕翮松开之后,不受控制地又滚出去几圈才停下。而棕熊没有错失这个机会,直接朝离得近些的燕翮扑过去,燕翮闪避不及,未及起身,直接被那熊踩中了左臂,压在了身下,脸色登时白了白。
他再顾不上云祁的情况,余光瞥见刚刚被自己丢在地上的剑,勉力用尚能活动的右手去够。棕熊的吼声近在耳边,几要将人耳朵震聋。燕翮拧着眉,够上了剑,忽然感觉压在他左臂上的重量消失了,而后伴随着那熊的一声巨吼,有什么滴了下来。他警觉地抬头望去,顿时怔住了。
云祁不知何时又攀上了那熊的背,手紧紧攥住它的毛发,指节用力到发白,另只手稳狠准地将匕首扎进了棕熊的眼里。
他早间出门时扎起的一头长发在之前躲闪翻滚中尽数散开,杂乱无章地散在脸侧,脸上蹭满了灰与土,嘴唇抿得紧紧的,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得不成样子,唯有那一双眼,亮如剑尖的一点寒芒,里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退缩与畏惧。
他没能在熊背上坚持多久,不过片刻便被暴怒的棕熊再次甩了下去。燕翮也不再停顿,径直将手中的剑送入了棕熊的心口。
棕熊庞大的躯体如山般倒下,燕翮躲避及时,才没有被棕熊压个正着。
云祁今天被摔了三回,最后这一次因为手上脱力,被摔得最重。他脑袋发涨地想要强撑着再站起来,转头便看见慢慢朝他走来的燕翮与他身后的棕熊的尸体,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最后支撑他的那口气一下子松掉,云祁直接跌坐回了地上,几乎全身脱力,有一种踩在棉花上般的不实感。
他们真的杀死那只熊了?
燕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