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祁懵懂地跟着乱红上了轿,心下仍有些忐忑。
燕翮离开了,他才终于觉出自己心底的一丝不安。他是完完全全的生客,不熟也不敢主动去熟悉这里的一切。燕翮在时,他尚觉得自己有倚靠,而燕翮离开了,哪怕乱红妥帖地跟着他,他也依旧觉得心像悬在半空中的纸鸢,没着没落。
他想了一路可能碰到的情况,然而什么也没发生。轿子在尚衣局前稳稳停下,乱红请他下来。
进了门,小宫女见到乱红,同她问了安,目光掠过她身后的云祁愣了愣,也没敢问,去请了掌事宫女来。掌事宫女自也是个人Jing,听闻是乱红带人来,便知此人来历不浅。乱红是皇上身边近侍,如非皇帝调遣是不会擅自离开的,而能另皇帝如此重视,叫乱红随侍的,必定不是简单人物。
掌事面上带笑迎了出来,先同乱红问了安,才将目光落到云祁身上,顿时眼睛一亮:“这位是?”
云祁这一身衣服还是上京路上燕翮叫乱红给他置备的,虽不是什么轻贱料子,到底也比不上皇家的衣料和做工。只是云祁生得好,站姿如柳,面冠如玉,便是披个麻袋也叫人难以忽略他的气度与长相。
乱红含笑答道:“这位是云公子,皇上着我领云公子来裁几身衣服。”她三言两语便算作答,只字未提对方的家室身份。
掌事仍不敢怠慢,应道:“云公子这边请。”
她领着乱红与云祁入了内室,取了软尺,也不叫小宫女来做这活计,而是自己亲自上阵。乱红待掌事给云祁量完,才继续交代道:“尚衣局现在可有成衣?皇上命我领云公子先去挑一两身合适的,等衣服裁出来再换。”
掌事自然应下,先领云祁去挑了喜欢的布样,然后又去挑了几身成衣,才将乱红与云祁送出门。
云祁上了轿,掌事才终于得空小声问:“乱红姐姐,这位云公子究竟是”
乱红与掌事素来交好,也愿意提点她几句,只是此刻也不知该如何说云祁的身份,只好低声道:“贵人。且小心伺候着吧。”
燕翮出外南巡数月,对外都是称病,政务交由内阁与太后共议。然而稍微有点门路的都知道真实情况,更不要提垂帘听政的太后本人了。
燕翮在前往东宫的路上同顾青鸾的轿辇撞了个正着。他嘴角噙起一丝冷笑,又很快归于无,下了轿,周周道道地请了安:“儿子给母后请安。”
顾青鸾并未下轿,甚至连帘子都没有撩起来,声音倒满是笑意,却像淬了毒的冷刀子:“数月未见,皇上倒是越发孝顺了,”她顿了顿,“只是哀家怎么觉着,这不是去宁德宫的路呢?”
燕翮语调依旧十分平稳:“朕听闻旻儿自朕出宫之日便害了天花,心忧万分,故而先行看望,还望母后莫怪。不知旻儿眼下好了不曾?”
顾青鸾心下暗恨,却不能表露出来,咬着一口牙道:“旻儿害水痘,连哀家都不能近前,哀家怎么知道?”
“劳母后费心了,”燕翮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一点感激之意,“那朕便先行一步去看看旻儿,日后定来宁德宫给母后请安。”
顾青鸾没再说话,却是连表面功夫也不愿做了,着人起轿。周围不小心听了不该听的皇家秘辛的太监与宫女大气也不敢出,飞快抬着轿离开了。
燕翮回身望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微微弯了弯,同身边的顺安道:“走吧。”
帝辇再次起驾,最后停在了东宫门口。
燕翮出去了多久,东宫就差不多封了多久,门口守卫森严,没有令牌一律不得入内,闲杂人等自不用说,甚至连东宫原有的侍从都被裁了不少去。
燕翮下了轿,十分镇定地往里走。侍卫见是他,自然不敢阻拦。未至内殿,燕翮便听见燕旻的欢笑声,原本笑着的宫女见到他,皆一脸惧色,想要出声也被燕翮制止了。他慢慢踱至里间门口,正对着门口的陪燕旻玩闹着的小太监望见燕翮,脸色陡然一白,燕旻这才意识到不对,转过身发现是燕翮,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
燕翮没作声,走到桌旁坐下。燕旻有些发抖地走到他面前跪下,颤声道:“父皇”
他素来害怕总是沉着脸的燕翮,更不要提现在了。这几个月的欢愉日子让他有些忘乎所以,竟忘了父皇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朕走时叫你看的书都看完了?”燕翮余光一扫,便望见不远处那一沓毫无翻动痕迹的书了。
燕旻垂着头,本能想要否认,却没有撒谎的勇气,嘴唇抖了半天也没说话。
燕翮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说话。”
“没”燕旻几乎要哭出来,本能地讨饶道,“儿臣,儿臣知错了”
“朕关你几月禁闭,就是让你胡闹的?”燕翮的眉头拧起来。
东宫的所有宫女太监都跪下了,都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跪着。燕旻更是哭出了声,还不敢哭得太大声,怕令燕翮更恼,只敢小声抽泣。
屋内落针可闻,间杂着燕旻可怜的抽噎。燕翮好半晌,才终于开口,却不是对燕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