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是陆六的老师,自然与陆六亲厚。梅大人多年远离京城,不知道也实属正常。”洛温纶侧开身子,做出“请”的姿势。抛开那几分试探,他对待梅咏知的态度就宽厚了许多。
梅咏知依然抿起嘴唇,笑得风轻云淡,站在洛温纶一侧,远远地避开陆远洲的目光。
三人走回太师府,掌灯的奴婢已经点了满院的灯,橘黄的灯火反射屋檐的琉璃瓦片,照得整座太师府金碧辉煌,恢宏程度竟和皇宫不相上下,富丽堂皇却不显庸俗。
仆人引他们去后花园,那里的奢靡程度较之前院不相上下,组成景观的山石草木无一不是贡品级别的珍宝。顺着曲桥上中心湖的亭台,两边湖水里栽种的芙蕖Yin影下还有数条名贵的锦鲤。
往日陆远洲来太师府,都是战战兢兢的,今日有梅咏知在,料定洛温纶不会动手动脚,他才真正敢放下心打量太师府。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的心就沉了下去。这建造所耗费的财物可是天文数字,凭洛温纶的俸禄是绝对造不起的。
他的钱,从何而来?
“臣前些日子从西域的商人那里搞到了些难得的葡萄美酒,不如陛下和梅大人尝尝它的滋味?”洛温纶拿起桌上酒泉玉制的酒具,摇晃觞中美酒,只见杯体在月光下光辉熠熠,格外奇异。
“这是夜光杯?”梅咏知的口气中带着恰当的惊讶。
“梅大人好见识,听闻葡萄美酒与这上等酒泉玉制成的夜光杯最相配,我便托人顺路从西域带了回来。”洛温纶十分欣赏梅咏知的博学,他微倾斜酒器,红色的酒ye就倒入稍小的杯中,一股不同于中原酿法的醇厚香味直钻入鼻内,只闻一闻就有了醉意。
梅洛二人开始探讨西域的见闻,只有陆远洲苦闷地端起一杯酒咽下肚,涩意顿时侵入唇齿之间,满心的怨愤不知是对洛温纶还是对梅咏知。
洛温纶行事极为放肆,毫不掩饰他压过帝王的气焰。什么夜光杯,皇宫里都没享用到的东西,他却表现得习以为常,当真是嚣张!
而梅咏知,陆远洲又看了眼他清雅的姿态,和太师府的奢靡格格不入。他含笑举起酒杯,将葡萄酒一饮而尽,口中赞叹道:“好酒。”这人傲骨浑然天成,即便是在奉承,听的人也不会觉得虚伪,仿佛是在单纯地陈述事实。所以洛温纶很高兴,为他重新斟满酒杯。
偏偏陆远洲越看心越冷,他最欣赏的就是当年的寒门状元梅咏知身上不同于世家子弟的风骨。可是九年不见,梅咏知学会了奉承仇人。手里轻薄的玉杯险些被陆远洲捏碎了,这时梅咏知对上了陆远洲的眼睛又很快错开。短暂的瞬间,那双淡色的眼眸奇异地安抚了陆远洲杂乱的心绪。
又是几杯酒下肚,头次喝西域酿制的酒,陆远洲的脑袋开始发昏,眼前事物有些虚幻。他困倦地打起了瞌睡,依稀听见梅咏知说有事要离开。他心里一惊,努力地驱散困意,再睁开眼,凉亭里却只剩洛温纶在了,看来梅咏知说要走不是在做梦。
洛温纶独自浅酌几口,侧头笑着对陆远洲说:“陆六,你的酒量变差了啊,才喝了几杯,就睡了小半个时辰。你要是再不起,我该抱你回屋里过夜了。”
他居然真的睡过去了?陆远洲余下的困意也消失了,口中拒绝道:“不劳烦你费心,我回宫睡就好。”
“嗯,我的人会送你回去。”洛温纶难得没强行留下陆远洲过夜,陆远洲松了口气,跟着仆人离开湖心亭。
“你喜欢葡萄酒吗,陆六?”趁陆远洲没有走远,洛温纶又懒洋洋地说了句。陆远洲慌忙回头看他,确定洛温纶仅仅是单纯地问他后,陆远洲迟疑地说:“喜欢。”
“那我明日给你送去几坛,好好享用吧。”后半句洛温纶故意咬字很重,瞧见陆远洲慌神,他才满意地放人走了。
穿过走廊,陆远洲才敢抬眼观察周围情况。前面引路的仆人迈步速度极快,陆远洲皱眉说:“走慢点。”
仆人顿了下身体,微微扭头露出了侧脸,朴实平凡的脸无任何出彩之处。他的步伐果然慢下来,走得没那么急了。
陆远洲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这个仆人怪怪的。他在琢磨仆人怪在哪里,就没看路,直接和迎面疾步走来的人撞在一起,险些摔倒在地。仆人迅速拉了他一把,然后继续摆出唯唯诺诺的姿态。撞陆远洲的人就没人拉他了,摔得七荤八素的。陆远洲看清了他的样子,那双狭长的眼睛简直和洛温纶如出一辙。最重要的是,陆远洲认识他,他是洛温纶的侄子,洛鸿羲。
洛温纶有意栽培这个庶弟的嫡长子做助力,近几年常带他出入重要场合。陆远洲记得洛鸿羲,洛鸿羲自然也认识帝王。他看清撞的人是谁,当即脸都吓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陛陛下恕罪。”看样子洛鸿羲并不知道他的舅舅和帝王的关系,否则就不会如此惶恐了。
陆远洲不在意地说:“没事,起来吧。你走这么急要去做什么?”
“是舅舅找我。”洛鸿羲这才敢起身面对陆远洲威仪的脸。他年纪轻,没有洛温纶的城府,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清隽的脸因羞愧而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