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媒人几十年,丁大娘可还从来没遇到过被人从家里推出来的,以往哪怕是有不乐意的,也都是好言好语的,哪有像沈榕贞这样,听闻自己是来给聂九提亲的,那脸色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等反应过来,马上一脸惊慌,连声说“不行”,丁大娘都没来得及接着说,就被她连扶带推的架到了门外,这丫头看着文文弱弱的,手劲儿却颇大,丁大娘一时竟没能挣脱得开。
“哎哎,沈姑娘......”丁大娘在外面啪啪啪敲门,半晌,只听里面不怎么大声地回了句:“实在对不住了,大娘,我真不能答应。”
就这么一句话,之后再也没了声息,丁大娘见巷子里已经有人家开门探头探脑的往这里看,也不好意思再多纠缠,只好暗暗打算重新寻个时间再来。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怪聂九,自己明明都算过了,最近这几天的日子都不适合说媒,却非要她来走一趟,看,果然出问题了吧!
“唉......”她叹了口气,慢慢往回走,一张圆脸上的五官都快愁得挤到一起了,话都不让她说完,这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棘手情况,她开始忧心自己的金字招牌会不会砸这两人身上了。
“丁大娘,怎么啦?”
丁大娘抬眼看去,是胡三娘,当初与张树成亲,也是自己做的媒,看看人家现在这个小日子过得,她立刻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在沈榕贞那里遇到的情况跟胡三娘说了一遍。
听闻沈榕贞拒绝了聂九的求亲,胡三娘也是惊异非常,这几个月以来,她可是看着这两人从陌生渐渐到熟识的,聂九自是不必说,满心里装的都是沈榕贞,沈榕贞也并不是毫无所动的模样呀!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模样?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两人争吵拌嘴了?
她满心疑惑,心知聂九可能还在等丁大娘的回复,自己不如先去探探沈榕贞的口风,这样一会儿聂九若是过来,也好叫他心里有个底。
谁知以往只要她叫一声,立刻就来开门沈榕贞,今日却只是在里面哑哑地说了声不太舒服,想睡会儿,她也不好一直追着敲门,便先回了自己家,只是将院门开着,好听着外边巷子里的动静,留神看聂九什么时候过来。
小院子里,沈榕贞哪里睡得着,正大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头一次没有顾及什么干净不干净文雅不文雅的,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发呆。
今日丁大娘来替聂九说媒,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自己是无望的单相思,结果竟是两情相悦?但狂喜却只持续了一瞬间,随即陷入了绝望的深渊——聂九不知道自己是男儿身,倘若他知道了......
倘若他知道了,眼下的一切都要失去了。他的关心,他的体贴,甚至,甚至于胡三娘......沈榕贞隐隐约约记得胡三娘提过他们的亲戚关系,当时自己并未在意,如今想来,胡三娘对自己的诸多帮扶爱护,怕也是因着聂九的关系。
心里乱糟糟的,杂七杂八的念头像是一个个的大头苍蝇,没头没脑的到处乱窜,嗡嗡嗡,嗡嗡嗡,午后的太阳透过枝丫明晃晃的映入眼帘,碎金一般闪烁不停,晃得沈榕贞脑袋直发晕,恨不得就此晕过去,好摆脱这让人欣喜若狂又叫人难过绝望的一切。
又有人在敲门。
一会儿是媒婆,一会儿是胡三娘,这次不知道又是谁来了。沈榕贞满心烦扰,干脆伸手抱着脑袋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可是那敲门声不依不饶,就像是聂九初次来找他时那样......聂九,是聂九来了吗?那个媒婆是不是已经去跟他讲了今日的事情了?他是不是来找自己问话的?
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眼睛酸胀得厉害,沈榕贞恼怒地擦一把脸,一边气自己的无用,遇事只知道哭鼻子,一边心中却突然生出了一些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来。
告诉他吧!
告诉他,我不是女子,我是个骗子,我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沈榕贞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去开门。
可是门外却不是他以为的聂九,而是一个和聂九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面目英俊,眼神十分犀利,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小木箱的清秀小厮,见门开了,那年轻人脸上的不耐烦稍微缓和了些,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榕贞,才开口问道:“就是你跟胡三娘说我开的药有问题的?”神情十分傲慢。
沈榕贞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情,有些傻傻的反问道:“什么药?”
那小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嗤”了一声,颇为不屑,这个年轻人倒还好,回头瞪了他一眼,吩咐道:“忍冬,在这里候着。”那小厮撇了撇嘴,应了,男子于是又转头对沈榕贞说:“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榕贞犹豫了一下,闪身让男子进了院子。
“我是城里林家医馆的林宣,先前我开给胡三娘的调理月事的药,你为何说是调理脾胃的?”
原来是为这事,沈榕贞恍然,正要开口辩解,林宣突然凑近了一些,低声对他说:“还有,你明明不是女子,为何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