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九到底还是没能从沈榕贞嘴里问出什么东西来,两人头一次不欢而散,在同一轮明亮的月光下,各自忧愁。
她是不是还是不信任我?聂九沮丧地想,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离沈榕贞很近很近了,她曾给自己煮过面吃,来过家里做客,甚至送了自己一方手帕——聂九知道她会绣手帕拿去卖,价钱甚至还可以卖得不错。送自己的那方帕子上绣了一丛栀子花,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是真的,聂九一度真心实意认为这是两人的定情信物,十分珍惜地藏在贴身的胸口位置,连他爹都不曾仔细看过一眼。可如今,沈榕贞明明受了委屈,却不愿和自己说,这又让他觉得自己离沈榕贞很远很远。就像是自己曾经见过的,沈榕贞时不时的失神,她在想什么?想平穆城吗?想家吗?或是别的什么?聂九发现自己从来不知道。
他一向不是个细心的人,自小练武,后来又进了衙门,一直都是和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谁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就是,不会有那些弯弯绕绕不肯明说的小心思。若是一块巨石在跟前,大不了一拳打过去就好了,保准打得粉碎。可眼前的人是沈榕贞,他一眼就相中的人,打不得,骂不得,明知道她可能在忧虑什么事情,却找不到叫她开口的法子。
聂九一筹莫展。
转而又想,她脸上的掌掴痕迹,到底是怎么来的?聂九习武已久,这点击打印痕还是看得出来的。沈榕贞自打住进斜柳枝巷,就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外出采买绣花要用的丝线布料,几乎不曾离开过那个小院,连抄好的经书都是托胡三娘转交,有谁能跟她结怨至此,甚至于要出手相打呢?
杨二吗?聂九能想到的就只有杨二了,城中虽还有其余纨绔子弟,轻浮少年,但多聚集在城西一块繁华的烟花销金地,不太往这边来......而杨二自被知府狠狠打过一顿板子之后,老实许多,自己上次又出言警告,应该不至于胆肥到继续来寻衅生事......
辗转半夜,想不来个所以然来,天未亮他就翻身下了床,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一招一式,虎虎生风,似乎要将那个不知名的欺负了沈榕贞的人揍个皮开rou绽。
大早上的,出了一身大汗,又提了一桶井水从头上泼了下去,洗去了一身汗渍,井水冰冷,却让神思清醒了些,再留沈榕贞独自住在那个小院里,聂九是无论如何放心不下了,不如......不如趁早娶回来,将她捧在手心里,谁也不给看,谁也不给碰!
既已下定决心,去县衙点卯的时候,聂九便将丁旺拉到一边,问他丁大娘到底是如何安排的,丁旺只当他已等不及,结结实实笑话了他一番,末了说:“我娘自有她的一套说法,我也不太懂,反正算出来说是这几天日子不好,你且再等几天吧。”
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规矩,聂九是知道的,只是沈榕贞脸上的那几点痕迹实在是叫他难以放心,只怕一旦自己不在,就会有人去欺负沈榕贞,她又不善与人争辩斗嘴,必是要吃亏的,越想越心慌,只反复叮嘱丁旺道:“我不信这些,你去跟你娘说,就明天。”
丁旺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只当他已经被沈榕贞迷得失了智,打趣了他一番,便应下了。回去跟他娘一说,他娘也跟着笑,连连说自己做媒多年,像聂九这样性急的还真是没见着几个。
其实她不是没见过情到浓时恨不得立刻成亲的青年男女,但那是人家已经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了,而聂九呢......笑完了,丁大娘叹了口气,根据她这几天打听的消息来看,怎么看,聂九都是一厢情愿单相思嘛!自打聂九前来委托她说媒,她之后可也没闲着,斜柳枝巷走了好几趟,明里暗里的打听了一番沈榕贞,甚至在街上借口买帕子,和沈榕贞说过几句话。人嘛,确实是矜重自持,娴雅端庄的,绣工也好,只是提及聂九,只见尊重,却无情意,这叫丁大娘有些为难。
然而礼已经收了,话也已经说出去了,可不能反悔,不然以后可没人找自己做媒了。再说了,沈家姑娘孤身一人,人又腼腆文静,难不成还能说得过自己这张嘴?这门亲事,说什么也要给聂九撮合成!
思及此处,丁大娘瞬间又充满了信心,她理了理鬓发,抬手敲开了沈榕贞家小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