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我上学,和猪狗一起睡!你害我,我妈离家出走,疯在马路边,差点死了!我去找妈、我追她,我从楼梯上滚下去!坏女人,她、她要杀——我……”秦璘混乱地数过大脑里浮闪的记忆,大喊大哭,当年疯癫的母亲似乎附身于秦璘。秦璘砸杯子、砸烟灰缸,凡是看得见的都逃不出他的手,涕泪俱下:“杀我、杀我妈、杀爷爷、杀奶奶……这个家的人……她偷奶奶的金戒指!那是爷爷买的!偷爷爷遗物!歹毒的贱畜,目无仁义,亵渎鬼神,必遭报应——天打……”
秦璘又喊又哭,不多时就中气不足、手脚麻木。他喘气,还不愿停:“天打雷劈……”
他注意到,自己手脚渐渐僵硬,卡在喉咙里的碎语被喘气声隔断。身体机能的告急比他想象的快许多,呼吸不受控制后,全身都僵冷了,一阵可怖的麻木感铺天盖地袭来。除了在进行无规律的深促呼吸外,大脑已无意识。
秦桡见秦璘气成这样,瞬间紧张起来,赶紧拨打急救电话。
他的孩子,仰头张嘴,十指固定成抓挠状,似要掘食人心——变成了厉鬼。
秦桡把他的孩子扶到沙发上,握住他的手。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20191128
病
被送去医院的当夜,秦璘就发起高烧。后半夜,上吐下泻,烧到四十度。
秦桡从急诊室到住院部,一直忙到凌晨两点。
住院部的床位紧张,秦璘本来只能被安置到走廊上的病床,秦桡无奈,硬着头皮在半夜给朋友打了电话,才从其他关系家属占的房间里要来一张床。那家属正睡觉,硬生生地被护士叫醒。秦桡给女人道歉,女人在半梦半醒间,嘟囔了两句。
秦璘睡下。新年
这些天,秦璘吃不了东西,一直靠输液度日。每次下床上洗手间,对于他来说都是身心摧残。一个人,光是挣扎着坐起来,就要废很大的力气了。穿鞋、取下输液瓶、举着右手慢慢踱去走廊尽头,一套动作下来,少说也是二十分钟。
隔壁大爷的儿子今天过来了。他见秦璘艰难,就帮他举瓶子,一直送秦璘到洗手间。
“不、不用进去了……”秦璘手里拿着尿液采样杯,说话时有些扭捏。
“没关系,”他替秦璘把瓶子挂在隔板的挂钩上,“不方便的话叫我。”
这算是几天来,秦璘最顺利的一次如厕。针管没回血,手没沾到尿,自来水没溅衣服,走路没被裤脚绊。
病房里,大爷家又来了几位亲戚,正在说笑话。
“鹏哥,你来得早叻。”有个女士回头。
“鹏哥”正举着输液瓶,跟在秦璘身侧。秦璘低下头,他太过憔悴,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隔壁那家人笑的笑,吃的吃,四处走动,把病房闹成了戏场,还热情地给病人们分起水果。
秦璘病麻木了,眼睛盯着窗外,什么也不想。
没过多久,有人拍了拍秦璘的肩膀:“小朋友,我们要走了,这些水果你留着吃吧。”
秦璘睁开眼,见是那位大妈。她身后站了一群青年,各自提好老爷子的生活用品,穿戴好衣服,准备离开。
“谢谢阿姨……”
“那祝你早日康复。新年快乐。”
秦璘看着手背上的留置针:“嗯。新年快乐。”
嘭——嘭——窗外发出阵阵巨响,地面也随之颤动。细长的人影在轰隆隆的回声里消失。
鞭炮放完,病房里出奇地安静。最聒噪的一家人走了,21床的女士昨天已经回去,现在病房里只剩秦璘。
今天是年三十,有家的人,都回家了。
秦璘躺着,只能望见一片刺眼的白色和玻璃上的细水珠。
窗外时不时就炸起鞭炮声,秦璘睡不安稳,又睁开眼,呆望着蓝色窗帘。或者歪头数点滴,跟着频率在心里进行无聊的词语接龙:
苹、果,果、树,树、木,木、头,头、疼,疼、痛,痛、苦,苦、恼……
秦璘真的头疼起来,抬手摸上太阳穴。他这几天已经发觉,头部有个肿块,正在日益长大。秦璘的心凉透了,每次碰到这个肿块,血液都在慢慢冻结。或许是这次的病,加速了它的恶化。
昏天黑地的病痛,磨去了秦璘的锋芒。这段时间,秦璘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活自理能力,却放不下面子向陌生人求助,只好自己挣扎着,完成一件件对普通人来说最简单不过的事。秦桡很少来医院,只每天上午叫下属给秦璘送点稀饭馒头,秦璘能吃一天。秦璘一开始恨他,病到后来,已经没有心力恨了。
绵长的细雨、灰白的天光,永不散去的雾气朦胧上下。湿润的空气把四肢浸得冰凉,血液的流动慢了,脑中的种种期待也潜进了寒渊。
下午,秦桡来了。病房里的窗帘都拉着,秦璘一个人躺在深蓝的阴影里。
秦桡悄悄走去床前,扯过半边被子,搭在秦璘左手。
秦璘在迷蒙中睁开眼,觉得亮晶晶的输液管真漂亮,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