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傍晚,关山月又来了信,信中言自己已经到了巴蜀的都城锦官城,这半个月在定国王府外踩点打探完毕,等到中元守卫得假,整个警戒松懈了之后便可行事。
铁勍锋将纸条投入烛台中,纸条立刻裹上火焰蜷曲着烧成了黑灰。他撩起袖子,看着那自己鬼使神差一般真的系在腕上的手环,轻轻笑了几声。
第二日中元节,鼓打四更,寻香逐翠就守在了片石山房门外。今日一早须得焚香沐浴,便不好单在卧房里用浴桶,早早就清洁了浴室燃起檀香。第一遍须得清水胰子将全身清洁干净、再用浮石细细搓去尘垢,第二遍则要浸泡在草药煎的香汤中直到遍体生香。
铁勍锋今日穿了一身银黑相间的,配饰也只戴了银子和素玉的,整身找不见一件金子宝石,雍容华贵之外更显了几分沉稳清俊。今日是没有早朝,按例是从前三日就开始放假了,故而马车在外等候一接到人,便直往六阖城外的凌虚山而去。
凌虚山乃道家修真灵地之一,天靖皇族的祖坟也如海中明珠一般散落在凌虚山脚的各个角落中,凌虚山上则有皇家敕造的道家法场,平日只做清修,但每逢三祭便要负责这皇家的盛事,长久以往,凌虚山中也慢慢建造了天地坛、鬼神祠、太岁殿三组祭祀组坛。
马车行了足有两个多时辰,时近正午,到了凌虚山脚下便停了,山下有汉白玉铺做的广场,文武百官站列两旁,先皇一辈大多早逝,只有一个太长公主铁瑛,也不好领头,只是带着小公主铁晴钗坐轿而行。厉帝铁勍锟站在领头首位,六王爷勍锐官任左羽林军参将,便在武官之列,除他外四位王爷则站为两侧,肃穆的钟声从山顶敲响,穿过重重碧树悠悠地传下来。主祭一挥衣袖,跪趴下来,向通往山上的石阶行了一个大礼,这繁杂的队伍便开始慢慢向上往太岁殿行去。
每场祭祀分九个仪程,乃迎、奠玉帛、进组、初献、亚献、终献、撤撰、送、望瘗,每个仪程内廷皇亲除女眷外,都要向各位先祖行三拜九叩之礼,从迎到送费时也近一个半时辰。
铁勍锋近乎麻木地叩拜,他已经重复这这套动作太久了,年复一年,主祭在说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见,但心里早就烙上了印迹,好像渐渐自动地有了一架刻漏。
滴、拜——
嗒、叩——
烈日炎炎之下,他几乎有些神志不清了,眼前蓦地浮现出海迷失的模样,庄严的祭祀,肃穆的礼乐,他脑子里想起的竟然是小时候海迷失带他出宫玩,先皇直到夜深找不到人之后勃然大怒和海迷失大吵起来,然而最后又不得不服软,弱着声向妻子道歉。
此时此刻他突然惊醒想到,先皇的名讳是什么?
“鹊哥儿,别扒着墙头了,太粗鲁了吧,叫人看见不害臊吗?”云出岫早晨来给华子鸢送早饭,却见这家伙不在房中,反倒扒着后院的墙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瞧什么新鲜呢?”
华子鸢一脸失落地从墙头轻巧落下来:“本来想瞧瞧王爷,可大早起来也没看见。”
云出岫一怔,旋即咯咯笑了出来:“你还不是个呆子?今个儿祭祖,哪会朝宫里去,王爷一早就奔凌虚山去了,你扒错墙头啦鹊哥儿!”
“唉,”华子鸢叹了口气,“虽说中元节热闹,可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偏偏王爷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好生没趣。”
云出岫也不理他,只笑嘻嘻地吃饭,她虽然也是孤身一个人在异乡,但同是一个府里的丫鬟,加之王爷和华子鸢很是亲近,她也早就和寻香逐翠形同姐妹一般,前两日便约好了要一起去逛街市、晚上还要一起放河灯,虽说鹊哥儿也是个皮相赏心悦目的,只是呆头呆脑不懂情趣,又一天到晚腻着王爷,她可不想掺合!
饭后华子鸢便在房里看书,前向时王爷不大去早朝,苏步青就托人把自己攒的那套书带了几本给他,这三个月来他每日研读,对天靖的局势也渐渐有了几分主见。
巴蜀国土虽不算小,但是地势复杂,而巴蜀王向来偏安自家一国,安定长足百年,更无心多事扩张,连十二年前那样表面上“稳Cao胜券”的合围之战也不屑参与,可谓大智若愚。西靠乌斯藏,然则乌斯藏虽说称为一国,实则仍是部落群居不可以国论之,再者乌斯藏为大片雪域高原,艰难苦寒,域中百姓更不问世事。鄯楼青奢两国方位凌压天靖之上,国土虽大,然则鄯楼多为沙漠、青奢多为草原,国力衰弱,两国以女为尊、掌事者皆为女王,而青奢近三十年前的储君突然撇下王位远嫁天靖,青奢国内一度动荡,又逢战事频发,局势近两三年方才稳定,可说是禁不起一点折腾。然而符诏多年来一直蠢蠢欲动,那场战争可说少不了符诏国王的功劳,只是结局却未向他预想的样发展。
符诏王,狼子野心。
华子鸢一再忖度,除符诏以外皆可由天靖主动交好,只是青奢恐怕难以安抚,但是符诏的态度却难以揣摩,他咬着笔杆深思良久,终是也想不出个头绪。
“鹊哥儿!”云出岫在门外敲了敲便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吓得华子鸢赶紧把书一合掩在了袖子下面,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