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更声响起,小厮庆云已站在了房门外轻声询问:“王爷,今日有早朝,可要去?”
铁勍锋翻身坐起,心说自己醒的倒是时候,盘算了片刻自己已有半月不曾早朝,不禁叹了口气吩咐道:“备轿。”
门外的人低低应了一声便去了。
天靖旧制是三日一早朝,卯正时开始,一直开到中午,这自然是躲不过皇家的“团聚”,厉帝总是让他留在宫中用膳,铁勍锋头痛地揉了揉太阳xue。
寻香和逐翠两个丫鬟捧着朝服来替他更衣,深紫色的绫罗外袍上用金线绣着五条降龙,内穿暗绣北斗七星的玄端,腰系织锦团花的大带、上饰朱雀青龙下饰海水江崖的蔽膝大绶,外束羊脂白玉的带钩,两侧玉佩玲琅。
寻香笑嘻嘻地替他穿着,不分尊卑地调笑道:“王爷这身可是真俊!”
逐翠剜了她一眼,为铁勍锋束发然后戴上金冠,那顶发冠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了,前端嵌着一朵白玉雕的梅花,花心是一颗深红的玛瑙,花蕊是金丝穿着细小的珍珠,无边Jing致华贵,但却像是修修补补了很多次一般。
“逐翠怎么总是这么绷着脸,”铁勍锋抚了抚眉毛笑道,“难道你家王爷不俊吗,总是这样可就不漂亮了。”
“是是是我们家王爷最俊了,您要是骑着高头大马去符诏巴蜀逛一圈,哪儿还用和谈呀,人家冲着您的相貌呀,都不肯打仗了!”逐翠扑哧一乐,不由得回嘴道。
“你倒是会说话,”铁勍锋扬眉一笑,“给公主备的礼物收拾好没有?”
“早就收拾好啦,就等着您哪天进宫早朝了!”寻香闻言便蹦蹦跳跳地出门去取。
“逐翠,上回陪我进宫的是哪个?”铁勍锋捋了捋冠缨。
“王爷,上回是万花坊的剑舞孙泠,可她前两天惹了管事,被打得皮开rou绽,现在连床都下不来呢。”逐翠大约是想到了那舞姬的狼狈模样,脸上带了冷冷的笑。
“那等她伤好了,就送回万花坊去吧。”长乐王爷似乎对自己的管事随意伤人毫不在意,好像只是家养的什么不足挂齿的宠物摔了个跤一样,“昨天来的那个小疯子,倒挺有意思,你叫人你给他装扮一下,随我进宫。”
“王爷不怕他僭越?”逐翠一怔。
“呵,”铁勍锋向窗外轻斜一眼,“他越是僭越,我就越是无能,岂不乐哉?去吧。”
“是。”逐翠应了一声,心知这事自己再没有多嘴的余地,便本份地应了一声福身退下了。
“鹊哥儿!”云出岫捧着一身华服宝饰兴冲冲地闯进华子鸢的房间,倒是把仍在赖床的正主吓了一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怎么啦?”华子鸢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怎么还在睡!快快快!王爷要带你进宫,保不齐要一起面圣用午膳呢!”云出岫火急火燎地打来洗脸水。
“什么?!”华子鸢瞪圆了眼睛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进宫?!”
“王爷每次早朝都会带个门客一起,在早朝结束后同圣上公主或者其他亲王,一起聊天用膳,今个儿不知是怎么,选上你了!”云出岫满头大汗,差点急出眼泪来,一边说着手上一边不停地拧着毛巾揉上了华子鸢的脸,又把他拽下床来开始更衣。铁勍锋送来的是一身青白的对襟直裾,衣摆用浅黛色的墨提了几句诗,又浅浅画了远山飞鸟,外罩一件银灰色的纱衫,很是清雅隐贵。
华子鸢紧张得直哆嗦,但又反复心说不能丢人,转身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一条极长的鸢纹发带和一柄十寸的细骨十一单,这两样东西都很考究,发带是上好的银灰绸缎,折扇是红湘妃的扇骨贴的是青色莲纹绢面,和送来的这一套衣服,竟然十分搭配,倒也是不可言说的默契。
云出岫仍是兀自地絮叨,交代着所有自认为不应当说的话,手上又动作不停地为他束发更衣。只是她说的这些话,华子鸢却是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他坐在那儿手里不停地出着冷汗,连自己是怎么出的王府都不知道。
可是他在看到铁勍锋的那一瞬间,突然就忘了那些脑子里的空想,有一些怯怯地,温和而腼腆地笑起来。
铁勍锋看见华子鸢的那一瞬也怔住了,昨晚花灯缭乱,这小疯子又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看不清模样,再加上他那叫人笑破肚皮的疯话夺了彩头,样貌也就不曾在意。
可现今。
华子鸢站在轿前,浓眉秀目唇红齿白,俊美如画。一双浅褐宛如暗金的眼眸暖如午日,笑得温顺得叫人心生爱怜。他手里轻握着那柄风雅的折扇,身穿素净的长衫纱衣,清风徐来,吹起身后长长的发带,随风摇曳,左耳还钉了一颗小小的鲜红的玛瑙,平添几分透亮华彩。好生风度翩翩,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铁勍锋突然勾唇一笑兀自上了轿,扬声说:“一夜不见,倒也当是刮目相看,你来与我同乘。”
华子鸢又怔住了,刚才还松了的那口气转眼又提到了嗓子眼,脸不知为何腾的一下子烧得通红,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