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两侧稀疏挂着几幅无关痛痒的装饰画,画中种种物象——挂着水渍的果实、翎毛根缕分明的飞禽和锦簇成团的花束,统统被镀金画框囚禁在墙内,这些实心的囚室毫无延展环境的意图,仅仅展露出主人品味,以及主人的祖先在几个世纪前理想的生活方式,现在它们都被抛在身后,光油暗淡下来,布面开始积灰,佣人不能贸然去擦拭这些上了年头的古董画,就像现在,他们同样没法应对爆发在自己服务家庭内部的争吵。有个男佣人端了套等待清理抛光的银器,但他在走廊的一头看见发生了什么后,就睿智地绕道走开了。
将军夫人踩着高跟鞋,在走廊处追上邵长庚和苻宁时着实费了些劲,“让我和他谈谈。”女人的语气里几乎有一些恳求。
“邵先生,你要是真为阿宁考虑”
海军军官觉得自己无论在何种立场上都无法拒绝将军夫人,他退到一边去的时候,苻宁仍持续着抽噎,某种病态的痛苦Yin魂不散地攫取的意识,将军夫人握住继子的手,又冷又重的镶钻镯子正好打在他腕上,苻宁稍微清醒过来。
“你不可能跟这位先生结婚。”继母确定无比地预言着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你们都太年轻,信息素或是什么浪漫只是一时作用,我能理解这一点,但也希望你们”她的眼睛扫过邵长庚,落在苻宁黯淡的脸上,“尤其是你,阿宁,你得知道,婚姻从来不是完全为了浪漫,家族的利益、地位和荣誉是你首先要考虑的,然而,现在你显然没有这么做,我敢说,你甚至对这位邵先生的家庭和所有必要的背景一无所知。”
混乱继续扼住苻宁,他发现自己仍然无法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好让继母彻底闭嘴。
长辈的劝说在继续,她占据着道德lun理上的有利地位,觉得自己有义务解决丈夫和继子间的问题,“将军为你的前程做了周到的规划,你永远是他的儿子,他对你负有责任,你也该知道,做父亲的没可能存心要孩子不好过,如果你母亲还活着,她一定希望你能”
“你怎么敢提到我母亲?”苻宁的嗓音沙哑低沉,但其中却包含了十足的敌意,蓄势进攻的毒蛇般迎击进犯者。“你以为你算是什么东西?是的,您净会讲些我不知道的大道理,您自己的确就是通过婚姻爬到今天这个位子的。”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话语,故意提高了音量,试图让父亲听到,继母的手被苻宁粗鲁地甩开。
“你的婚姻和地位是偷来的,你从我母亲那里偷走了我父亲,就在她生病的时候”
夫人呆立在原地,邵长庚也感到窘迫,不知道如何挽救局势,但在将军气势汹汹地向苻宁走过来时,他将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的护在了身后,只不过苻宁完全忘记了一切恐惧。
“好啊,来护着这个女人?你那宝贝孩子,那私生子的母亲?”
“阿宁,别说了,冷静”邵长庚的声音立即淹没在苻宁的哭喊中,甚至推开了他,直面自己的父亲。
“我还记得,记得你是怎么让妈妈整夜哭个不停的,你把她锁在家里,断绝她的交际圈”
“你记得的事不一定是你能理解的事。永远也不许拿你母亲做挡箭牌”
苻宁自己拭去泪痕,“她说她恨透了你,就像现在的我一个样,妈妈还说我不该是你的孩子。”
将军夫人倒吸了口凉气,被香粉覆盖的脸完全僵住,“他疯了。”她对丈夫说,“他疯了。”。
“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知好歹的东西?”被完全激怒的将军冲苻宁吼了起来,但直面这怒火的是邵长庚。
“一定有什么误会,阁下,我们都该冷静下来。再者说,对您儿子大喊大叫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像被针刺到,继母的嗓音又尖又高,几乎是在咒骂,“就让他们走!”
“不错,蛇蝎最终亮出毒牙了。”苻宁冷笑着,故意伪装出那种仿佛掌握了一切的态度,“所有人,整个社交界都会知道,是你,夫人,毁掉了一个高贵女人的婚姻,又把她的亲生儿子扫地出门,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我甚至都不用费劲抹黑你。”
“那你又怎么样?看看你这样子,这种性格谁能受得了?你也别想和任何人过得幸福。”彻底撕破了脸,继母和继子都没打算在言语上放过对方。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为了你母亲还是你,我都做了足够多,也从未亏欠过你们什么,但我早已经受够了。”
他尽可以和继母针尖对麦芒,但不得不在此刻屏气凝神听父亲的话,一开始甚至没有明白那些言辞和语气意味着什么,父亲的手揽在继母肩上,他在安慰自己的妻子,苻宁读懂了这个动作,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已经被父亲扔到了脚边,最后他所能维持的只有体面、能够让他们烦恼、愤怒的姿态。
“谢谢您,为了我母亲也为了我自己,父亲,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其实,我依然不太明白,不过事情大概还有些挽回的余地?”
苻宁正盯着绿色湖水中的一对黑天鹅出神,绿和金在眼前摇曳,他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邵长庚在问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