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清晰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停在原深身旁,一同坐在了石阶上。
原深抬起头,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眼神警惕地看着靳显钧。
靳显钧解释道:“我看你这么晚跑出来,不放心就跟过来了。”
听了解释,原深重新垂下眼睛,隐在黑暗中的脸色叫人捉摸不清,由于长时间不说话,看起来比往常消沉很多。
“想进去看看吗?”月光下的废旧别墅显得冷清而灰暗,到处都是经年累月堆积的尘垢,已经很难看出曾经典雅巧致的外观了。
靳显钧一拍膝盖站了起来,把手递给坐着的原深,逆着月光的脸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银色光晕:“我有钥匙,要进去看看吗?”
“你怎么会有钥匙?”
“当年法院查封拍卖,我把它买下来了。”见原深自己掸掸衣服站直了,靳显钧默默地把手收回,拿出钥匙递给他,“是我买给你的,登记簿上写的也是你的名字。”
原深皱起眉毛,没去接那把钥匙:“我不要。”
“不要你为什么偷偷摸摸跑过来看?”靳显钧拆穿原深的口是心非,“这栋房子不仅是你的,也是你们原家的,自从买下它我就一步都没进去过,你不要就只能放在这里吃灰。”
提到原家,一丝疼痛在原深胸口掠过,他依然没去接钥匙,只是岔开话题道:“去开门吧。”
靳显钧眸光闪动,在原深蓬乱的头发上撸了一下,拉着人的胳膊往门口走。他们先是开了院子门,然后是别墅铜门,一推开铜门,成团的灰尘扬起,前仆后继地从里面涌出来。
靳显钧撇过头,替原深捂住口鼻。
这阵扬灰很快就过去了,原深后退一步向他道谢。
“不客气。”靳显钧不在意地放下胳膊,暗中拿指腹在掌心摩挲——那里被chaoshi的呼吸打出了一片水渍,摸起来仿佛能感受到原深的温度。
原深的目光在黑暗中逡巡,他不由地屏声敛气,借着零星月光找寻记忆里的那些东西。
“啪嗒”一声,头顶的电灯被打开了,靳显钧说:“这样看得清楚一点。”
一楼是大厅、厨房、棋牌室,二楼才是家人常居的卧室。径直走到楼梯口,原深的脚步重了起来,他用指尖一格一格摸着灰蒙蒙的扶手往上走,站到最顶上时,回头看了眼身下。
靳显钧似乎没有跟上来的打算,正仰着头凝望原深,见原深回头看他,眼角柔和地弯起,静静地抿唇笑了下。
原深微愣,那一瞬间突然就想了很多事,什么都有,家人友人爱人、过去现在将来但什么都想得不深,浮光掠影一般,没能留下半点痕迹。
一家三口的卧室都有些狼藉,维持着当年被搜查后的样貌。原深盯着父母亲的相框看了很久,把照片拆出来放进了口袋。
他看得很慢,经常会望着望着就出了神,从卧室走到书房,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书房是最凌乱的。竖立的书架前倒了不少的书,所有抽屉都是打开的,里面各种文件散落一地,甚至连保险柜都被人强行撬开了。
一股深切的悲愤直冲大脑,让原深霎时间眼眶泛红,心如刀绞。
他咬着牙齿把声音都吞进肚子里,走到保险柜前,那是父亲生前不让他靠近的禁地,此时正敞开着,露出里面被扒剩下的零碎物品。
保险柜里只剩一个铁盒和一只文件袋,原深先打开文件袋浏览了一遍,都是些父亲在官场上搜集的资料,于现在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看完文件后,原深的目光落在了铁盒上。用手掂量的时候发觉铁盒的重量不轻,这让原深起了点好奇心。他揭开盒盖,最上面是一只泛黄的信封,信封没有封蜡,里面只有几张薄薄的纸。
原深忽然就产生了某种预感。
信纸上,龙飞凤舞的“致原先生”后,是某个匿名人写给原开嵘的委托调查报告。报告里无数次出现“靳岚”的名字,详细叙述了靳岚的死因以及调查的过程。
原深心口压抑得慌,他完全没有想到,当初委托卢启正师傅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原开嵘。
接下来,原深又在那只铁盒里找到了许多有关靳岚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些一看就具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张照片。照片已经褪色了,但还是能看清楚上面那两个少年稚嫩青涩的脸。
站在左边的是靳岚,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脸色憔悴,但表情极为张扬恣肆,一看就是个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少爷。右边将手搭在靳岚肩上的则是同样年纪的原开嵘,年轻时候的原书记一点儿也没有日后铁血坚毅的影子,笑得开朗而又没心没肺。
在两个少年的背后,是大片大片的桐树林,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在盛夏光景里生长得璀璨纵情,恰似少年青春挺拔的身姿。
谁能想到,三十多年后,梧桐树不过是多添了几圈年轮,这两个少年却已经陆续告别这个世界了。
在原深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在他和母亲面前提过靳岚这个人,但这只被父亲珍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