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浑然一片,风绞着雪,雪裹着风,迷迷茫茫、朦朦胧胧,两人在树下难舍难分地拥吻,身上不知不觉落满了雪
很多年以后,原深都时常会惦记起这个夜晚,回忆里永远盛满了浪漫,有北风,有霜雪,有簌簌的树叶声,也有年少时钟爱的那个人。
但南方初冬的雪十分纤薄,夜里下得紧,一到早晨就全化成了水。
同样的,原深和靳显钧之间的感情也恰如这南城细雪,虚无且不实,最终只能像冰凌一样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意外降临的时候,这场雪刚走还没多久。原深没来得及等到春节,甚至都没来得及等到学期结束,就急匆匆地登上了赴往大洋彼岸的飞机,跟着的还有哭得泪水涟涟的母亲。
变故的最开始是在学期的期末考试上,所有学生都在全神贯注地答题,笔走如飞,考场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笔尖“沙沙”声。
原本正常的考试,却在进行到一半时忽然被打断。有巡逻的老师不知看见了什么,指着楼下惊恐地大叫,丧胆落魄、语不成声。
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整栋教学楼里,sao乱如病毒传染般迅速蔓延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有人跳楼自杀了。
不久原深就得到消息,跳楼的那个人是陈家禾。
他在考试的过程中跟监考老师说要去厕所,结果一出考场就顺着楼梯往顶楼的天台冲,怎么拦都拦不住,冲到天台后断然一跳,就这么从四楼顶上笔直地摔了下去。
是头着地,脑浆四溅、四肢扭曲,死状极惨。
公安接到报警电话迅速赶来案发现场,将黄色的警戒线拉起,一边疏散围观的人群,一边开始勘验现场。再不久,法医也过来了;再再不久,陈家禾的父母也来了。?
原深站在教学楼三楼的走廊上,视角正下方就是残留着血迹的尸身落地点。他看着陈家禾的父母搀扶着从校门口走进来,女人啼哭不止,男人却一脸不耐烦,五官上堆满了终年积郁的愤懑和暴躁。
夫妻俩来到盖了白布的尸身旁,陈家禾母亲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颤抖着手去揭那白布,末了一声号啕,趴在尸身上哭得昏天黑地。
女人在哭,男人就去跟警察对话,不知说了什么,脸皮一颤一颤的。
原深俯视着这一切,就像坐在看台上观赏一出舞台悲喜剧,油然生出一种荒谬感。内心固然有些同情,但很快就被其他吊诡的情绪冲散了。
陈家禾为什么要突然自杀?他不像是那么脆弱的人既然自杀了又何必选在今天?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选择这么惨烈的方式?他是否另有企图?但又有什么企图值得他用命来做赌注呢?
原深大脑转得飞快,他虽然针对过陈家禾,但从来没有深入地了解过陈家禾的性格,知道的也就同旁人一样,觉得他是个软弱无能、平凡窝囊的人,实在不值一提,是以从没料到陈家禾骨子里还有这么刚烈的一面。
周围的同学逐渐散去,原深仍然扶着栏杆站立不动,他眼睛睁着,但哪儿都没看,空落落地,沉浸在自己的头绪里。
“人都走完了。”靳显钧悄然出现在原深身旁,轻声说道,同时将一只手放在了原深的左肩上,“你站在这想什么呢?”
“你说为什么呢?”原深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话只说了一半,但靳显钧立即心领神会。
“为什么自杀吗?”
?
原深点头,虽然话是这么问,但他并没指望从靳显钧那里得到答案,如果再说得赤白一点,其实他对这个答案也不是那么执着。
“碰巧,我找你为的就是这件事。”靳显钧拉住原深的手,突然降低了声音,“跟我来。”
靳显钧二话不说就半强制地拉着他走,原深略有些恼火,等人停下来就抱怨地说:“有什么话不能当场就说,非要搞得神神秘秘的?”
靳显钧双唇紧闭,眉头微敛,神情不知何时变得严肃而郑重。他无视原深的抱怨,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卷起来的试卷,递到原深面前:“这是陈家禾的。”
“我觉得有蹊跷,就趁乱去他座位上看了一圈,好在试卷还没被老师收上去。”
随着靳显钧的话,原深低头打开试卷,乍一看就怔住了。
在试卷的空白处,陈家禾用黑色的笔写下了一大段“遗书”。
遗书的大致内容是:他家庭贫困,父亲嗜赌成性、好酒如命,酒后还会殴打母亲和他,欠下了一屁股债,母亲又得了重病,需要大笔的钱,他不得已外出兼职打工,靠自己的血汗钱来支撑这整个家。谁知却因为贫困遭受校园霸凌,先是被同学恶意传播同性恋绯闻,接着该同学又绑架了他,不仅如此,还买通社会上的人对他进行性虐,导致他住院长达半个月之久。而雪上加霜的是,在他住院期间,母亲因为照料他,发现了他身上被性虐的痕迹,完全无法接受,以至于扬言不要他这个“下三滥”的儿子。多重打击之下,他悲痛欲绝,最终选择了告别这个世界,希望世人能善待如他一样的人,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