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忐忑。
龙头的水还在哗哗地流,拖把头已然湿透了,提着有些沉。企图通过懂事讨好哥哥的心情像水迅速溢满,紧接着毫无预兆地流逝殆尽。
拖把原路返送归位,瓷砖地面上划出一道蜿蜒的水痕。
但很快被源源不断供应的暖气蒸发。
下午贺明渚颇心不在焉,身子板得笔直,眼睛却没聚焦,课间就趴着窗眺望——上课铃响了第二遍才施施然回到位置上坐好。
“课代表把上节课的听写本发一下。”
到底是白人外教,中文说得还有些拗口。贺明渚翻开自己的听写本,又是两个鲜红的大叉。
除却“上课起立老师好”的课前仪式外,全程英文讲解,贺明渚多数时间都听得稀里糊涂,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
更别提课上听写了,没一次是合格的。
贺明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连外教蓄着大胡子的面庞在他眼中也变得可怖。
幸好不需要给家长签字,他看着又一页红叉叉,苦着脸把听写本塞回书包里。外教心血来潮进行当堂听写和批改,再一次打破了贺明渚对自己能力认知的下限。
突如其来的大风搅乱脚边的落叶堆,贺明渚坐在校门外的榕树下左顾右盼,风灌进领口里,他缩了缩脖子。
哥哥不会不来接他了吧?
贺明渚坐立不安起来,回想起下午哥哥送他上课的情形,他站在校门口还未道别,贺明汀便大步流星地决绝离去。
他低头搓了搓衣角,生怕一整个下午的担忧噩梦成真了。
直至视野尽处一个身影的显现。
贺明汀原是气定神闲地走着,眼见贺明渚远远迎上来也不禁加快了脚步。他这才发现贺明渚脸上和鼻头都是红通通的。
“怎么不去保安亭等着?”虽然是责问,手却鬼使神差地抚上他的脸,“你不冷?”
触感冰凉。但贺明渚小动物一样蹭了蹭他的掌心,两眼放光地摇摇头。
“想快一点见到哥哥。”
他撒谎了。风刮在脸上生疼,可贺明渚不愿让哥哥久等。
他在前头蹦蹦跳跳,贺明汀对其的雀跃不明所以,但还是基于安全考虑温馨提示:“你小心别摔倒了。”
“为什么?”
“下雪了。”
贺明渚一惊,旋即一粒冰凉落在了鼻尖上。
他驻足回眸,夜幕侵袭着白昼,贺明汀就站在昏晓割裂之界,路灯照亮了朗目疏眉。他双手插兜静静地望着,发顶落了些许洁白,竟平添几分不常见的温柔意气。这是贺明渚不敢妄想的。
这是贺明渚平生头一回见雪,他不曾想象飘雪这般空灵的意景同他哥如此的适配。
贺明汀似想要说点儿什么,一开口便在空中吐出来一缕白气。
“下次放学去保安亭等。”
“要是你生病住院的话,”他不怀好意地笑,“我就把你丢到楼下烧饼阿叔家刷锅抵债。”
哥哥果真深谋远虑。贺明渚趴在窗前看雪,电视机里播报着初雪,提醒市民出门加衣防滑。
怪不得给他添新衣时专挑厚的。
贺明汀的厨艺一般,但卖相总比岚大的伙食好一些。贺明渚吃着炖菜,猝不及防听他哥问道:“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暂时没有需要补习的地方。”
贺明汀只是随口一问,他却压下欣喜若狂,将标准答案和盘托出。
“那就行了。”
贺明汀说:“这段时间比较忙,所以还没来得及问问你。不过你要是有不适应的,可以第一时间说。我会抽空解决的。”
“还有家务的事,我每隔几天会做一次,你要是嫌脏的话也可以偶尔弄一下,”他特地强调,“不用每天都做。知道吗?我没有强迫症或者洁癖。”
“嗯?”
小孩儿没出声,他便拔高音量道:“沉默就是同意的意思咯?”
“嗯!”贺明渚方才郑重点头,“我是觉得,哥哥做的饭很好吃。”
“也就比食堂的好点儿,不那么像喂猪的。”
贺明汀对此等夸赞并不是很感冒,但瞧着贺明渚细胳膊细腿的,开始思考自己的厨艺有没有进化到把他喂成猪的必要。
果不其然,雪后温度骤降,贺明渚裹上围巾戴上手套,和同伴被派遣到操场去扫雪,冬天在他的记忆里面目一新——打雪仗,堆雪人,对着彼此冻得红通通的耳朵开怀大笑。
除此之外还自告奋勇地向哥哥提出独自上下学,以便贺明汀专心备考。
于是他获得了一块新的电话手表。
贺明渚记牢了从家通往学校的路,也学会拿着哥哥给的零用钱,同巷口到巷尾的店家们熟络起来——就像贺明汀那样。
他为在哥哥考试前不给其添麻烦而沾沾自喜——殊不知意外来得总比想象的快。
这天贺明渚倍感疲倦,甚至拒绝了放学后和小伙伴们去打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