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好好对账的。”她这个外甥还是那样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谅他也没这个胆子造假。
“您还有什么事吗?”俩人不常联系,往年过节贺明汀还会主动电话问候,但十有八九都是毫不留情地拒接。
“你带那小孩走了?”
指的是贺明渚,毫无悬念。
贺明汀没打算隐瞒:“是。”
“贺咏一这个渣滓真是命好,这下连儿子都不用养了。”谈蕊冷笑一声,她从不待见这个前妹夫。可惜恶人总没恶报。
“他就算被弄死在赌桌上也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贺明汀垂眸漠然道,字正腔圆像是宣告解除一纸写尽血泪的契约书,相比怀恨在心更多则是淡然,“他想拉谁下水我管不着,但是贺明渚……”
“我能拉一把是一把吧。”
他真心不想同贺咏一有任何牵扯,而贺明渚的出现,恰巧为他创造了亲手斩断纠葛的契机。
谈蕊闻言愣了一会儿,而后联想到什么令她不屑的东西般,话锋一转:“你果真是亲生的,和你妈一样的菩萨心肠。”
这……算是夸奖吗?
贺明汀咧开嘴角,隔空向她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谢关心,”他说,“那我就在这里拜个早年吧,祝大姨新年……”
“快乐”二字还含在他唇间,疾风就先一步擦着他的耳朵呼啸而过。一辆自驾三轮车从狭隘的巷道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不偏不倚地铲倒了正在巷口的贺明汀。痛觉比知觉更快到来,他被整个掀翻在地,脑袋重重砸向斑驳的墙面,血迹在白墙灰上晕染开。
贺明汀有点儿回不过神,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天翻地覆了呢?
方才他还在莞尔向大姨贺岁呢。
手机在哪?通话结束了吗?大姨是会为他的戛然而止勃然大怒,还是会焦急地询问是否发生了意外?
他快睁不开眼睛了。
脸部的皮肤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原来是枕着地上一滩尚未融化的雪。可他的四肢皆是焚烧般的疼痛,头也疼,想思考对策,脑浆却像一锅烧开的糊状物,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鲜血从额头缓缓淌下,沾湿了他的睫毛。这下连对面晦暗肮脏的墙体都看不真切了。晚间的虹光施舍般投下这条小巷,照亮了瘫倒在地眼神失焦的青年,他的肢体以一个极古怪的姿势扭曲着,平日一尘不染的衣裳此刻却满是污渍。他何曾几时想过呈现出这样不得体的一面?
暮色渐渐吞没整座城市,叮咚一声,贺明汀脑子里的开关跳闸了。
……
贺明汀转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吐,好像有人把他的胃腔抽瘪了。
他没有问类似“身处何地”的问题,因为在颠簸的途中也曾被惊醒,不过那时意识尚且微弱,在挣扎着使唤躯体无果后,昏厥了近十四个小时。
天底下还是好心人多,有路人注意到脏兮兮的小巷子里昏迷不醒的倒霉蛋,否则他将在北方零下十度的寒夜冻成冰雕。前来施救的医护人员还在不远处发现了手机,连着一起送上120,并从中翻出程树的号码。
在缓过一阵天昏地暗的头疼,面对程树慈母忧儿式喋喋不休的关怀,贺明汀从混沌的思绪中剥离出另一个要紧的问题:“贺明渚呢?”
据程树所说,自己伤势并不算严重,最不幸也是最万幸——头部是主要的受挫对象,后脑勺缝了六针,外加脑震荡,全身上下多处错位和软组织受伤,以及左手手臂轻微骨裂。
“在我家呢。”程树挺了挺胸脯,就差大着嗓门“我做事你放心”。
他偷偷地呲了呲牙,几度嗫嚅,还是没告之细节。贺明渚泪眼汪汪的样子简直令人于心不忍。
“把他送回来吧。”贺明汀说着就要掀被下床。
“哎——悠着点儿啊哥!”
程树忙不迭给人按了回去,指了指他头顶的吊瓶。
贺明汀又悻悻然重新坐好。
顶着这副衰样去接贺明渚的的确确是大意了——方才他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屁股就招来了天塌地陷般的痛,浑身的骨头如同被敲碎后又囫囵吞枣拼装起来,贺明汀咬紧牙关才没有让程树觉察。
“打完点滴也别着急走,给你约了几个检查,单子也列好了,”程树拿起床头柜上那幸存的手机在闭目养神的青年面前晃晃,“等下有人来推你去排队。”
贺明汀一睁眼就看到床边的轮椅,郁闷不已。
“怕留下什么后患,你老实配合哈。”
“知道了。”
“要不,我留下来陪你?”程树在贱嗖嗖和靠谱间切换自如,人精一个。
“赶紧走!”
贺明汀一时也恢复了战斗力,朝他飞了个眼刀。
程树最后向怨气满满的好友扮了个鬼脸,开车回了家。
“回来了?”程老爹正悠哉悠哉地坐在客厅泡茶,听闻动静也不回头,“地方布置好了?”
程树皮笑肉不笑:“那肯定。保管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