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看清楚这张让他爱恨交加的皮囊下藏着一团怎样漆黑而可怕的灵魂。
廖今雪根本没有心。
看着崩溃的许戚,廖今雪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收拢,痛觉被暂时麻痹。
是,他满意了。
作为胜利者,他应该不再分给许戚一个眼神,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把今晚发生的一切当成昨日大梦。就和他每一次幻想的结局一样。
走下楼梯,廖今雪掏出口袋里挂着吊坠的手机,冷冷盯了半晌,解开后丢向路边的草丛,丑兮兮的小鸟玩偶在杂草丛里滚了两圈,掩盖在夜色当中。
十一点的街道万籁俱寂,偶尔才驶过一辆汽车。廖今雪播放起车载音乐,唱到第二句歌词就被他关闭,吵得耳朵疼。
车窗开了一小条缝隙,风像刀子争先恐后地剐在被打红的左脸,替他重温方才的刺痛。
半个小时后,廖今雪猛然发觉他依然没有开出许戚家附近的街区,一遍又一遍地绕着同一个圈徘徊。
在不知道第几次瞥见窗外一成不变的建筑物,廖今雪猛地把方向盘打到最里面,车头调转,朝来时的方向开去。
上次来还好端端的路灯这回出了故障,街道漆黑一片,仿佛是刻意的刁难。
下车后,廖今雪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那片草丛走去,两分钟后,找到了刚才被他丢弃的毛绒吊坠,静静地躺在草坪。
小鸟身上沾了灰扑扑的泥土和草屑,又脏又难看。
廖今雪没有去捡,冷眼看了一会。这片被围困在四面楼房当中的夜空分外窄,不见乌云,亦没有皎洁的月亮,墨水瓶打翻了浓重的一团,染到无边无际。
许戚那层楼全都熄灯,与万物沉入没有生机的黑暗。
后颈传来一阵酸,提醒廖今雪他已经在这里无意识地看了很久。
心口突然抽搐了一下,仿佛是那条裂缝继续往下裂开的声音。无比清晰,在寂静的夜空回荡。
单方面承受
廖今雪毫不留恋地走了,唯二留下的痕迹只有那盏落地灯的开关,还有残留在下巴处淡淡的指印。
许戚到卫生间用冷水衝洗了整张脸,涌入鼻腔的水几乎让他窒息,扶着洗漱台止不住干呕,分辨不清布满脸的水痕到底是自来水还是眼泪。
镜子里映出台上成双成对的水杯,牙刷和毛巾,属于廖今雪的物件一样没有少。整个房子到处充斥着廖今雪的痕迹,连被当作武器砸过去的摆件上都留有鲜明的烙印。
闭上眼,好像还是他和廖今雪在这间屋子里抵死缠绵的画面,回忆比任何武器都要锋利,把许戚压得快无法呼吸。
凭什么廖今雪可以一了百了地脱身,凭什么要留下他在这个房子里独受两个人的罪?
回到客厅,地板上一片狼藉,碎开的相框,碎开的沙漏,里面紫色的沙砾扬了一地,怕是扫也扫不干净。
许戚在旁边一寸寸蹲下身,捡起铺满一地的碎玻璃,垃圾桶近在咫尺,但他依旧蹲在原地,直到手里已经塞不下更多玻璃碎片,突然收紧,掌心猛一阵疼。
疼一点才好,至少提醒他,还没有彻底的麻木。
等许戚在恍惚中回神,重回眼帘的是掉回了地上的碎玻璃,而他的手里握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玻璃片,尖端淌着血,右手手心多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细长血痕。
刺目的红色让许戚惊了一下,向后跌坐在地上,下意识用手掌去撑,结果又是一阵刺入心扉的巨疼。
可许戚不知怎么却笑了,先低低地笑出声,然后再也抑製不住,抱住膝盖双肩不住地颤抖。哭肿了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可体内有关廖今雪的开关失控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关闭。
明明只是一句话,一块碎玻璃的功夫,他明明可以还清,为什么就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为什么一定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欺骗走他的感情?
刚才打廖今雪的衝动最终成为相同的作用力回到许戚身上,哪里都疼,呼吸也成为一种折磨,好像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可许戚既不知道是什么,也提不起力气去做。
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在客厅的地板上睡着,又醒来,伴随欲裂的头痛,还有身边无人去管的碎玻璃,反反覆复,直到外面的天透出一丝光亮。
没有人可以给予他安慰,这是一段连分开都必须小心掩藏的关系。
不对,甚至连开始都没有过。
连痛苦都是他在单方面承受。
许戚感知不到时间在屋子里的流逝,渴了就爬起来喝水,食物几乎没有碰过两口,直到第一通铃声划破死寂,他才发觉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摸到手机冰冷的外壳,耳膜刺进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刚才怎么没接电话?”
是良叔。
“我…”
堪堪挤出一个字,许戚就被比破铜锣还沙哑的嗓音弄得顿在那里。良叔年过半百,耳根的灵敏度分毫不减,当即就问:“你的嗓子怎么回事,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