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空被鱼肚白的光芒彻底照亮后,安洁莉娅和祖母一同乘上了前往中央广场教会的马车。
现在这个时间,街道上全是热闹的人群。形形色色的人们和商铺纷纷现形,安洁莉娅从马车偷偷望向商铺橱柜和拿着报纸吆喝的报童。食物的香气化成一缕烟从她的面前掠过。她自八岁起就不再出门,外面的世界与她阔别已久。她紧紧盯着外面,这对她而言是难得一见的早晨街景。
“从这里往前走就到教堂了。”祖母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安洁莉娅下来。安洁莉娅踏上石砖地面,叮啷铛锒的钱币声随着祖母的手张开响起。马车夫微微点头,在脱帽致礼过后,便驾着车离开,转悠着寻找下一名客人。
并非工作日的早晨总是带着闲暇的色彩,大人和小孩一起聚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安洁莉娅左顾右盼,好奇于一切。她的祖母牢牢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在清晨的冰冷空气中相贴着前行,显然她也清楚,街上行走着的各色人们和铃铛摇晃的声音,对长期卧床在家的少女具有多么大的诱惑力。
不过,她很快就没法再次顾及这件事了。安洁莉娅颤抖了起来。冷风对她的肺部刺激过强,尤其是在她的病况每日愈下的时候,更加显现出这种对常人来说的微小变化,对她却是灌入剧毒般的激烈反应。她咳嗽,然后喘气,手帕没有沾血,就像是在床上周而复始的每一天。祖母拍了拍她的肩,她们正站在中央广场的许愿池旁边。教堂的白尖顶就在不远处。
“安洁。”祖母叫了她的名字,并把药片递给她。庆幸周围有贩卖饮料的店铺,安洁莉娅把那些止痒、治咳嗽的药片吞下去。她觉得一切好像好多了。
于是,她们再次行走,终于来到教堂的前面。穿着粗麻布衣服的平民和修女在这来回晃荡,穿着洁白长袍的孩子则扫着地面。两个人步入进去,安洁莉娅四处张望。教堂的内部简洁而充满威严,神明的雕像装饰在长椅前方的正中央,模糊的面容让祂看起来悲怜又深情。安洁莉娅扶着祖母的手,突然发现那双手比自己还要冰凉而多汗。
“我亲爱的孩子,”低沉的声音充满温柔,而安洁莉娅却并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这里的神父。她转过头,发现眼角有着皱纹的男人正微笑着看向她的祖母,然后问道:“是你吗?安洁莉娅。”
“是的,神父大人。”祖母替她回答。声音不大,却让一些平民因此回望过来,但她并未在意。“就是这个可怜的孩子,被奇怪的恶疾缠绕,求我主保佑,请您救救她。”
“当然。”神父点头,带着安洁莉娅去往一间偏僻的房。安洁莉娅不知所措,她从没跟家人和女仆以外的人交流过。她回头看向祖母,在看到祖母脸上的微笑后,只好攥着裙摆,跟随面前的人的步伐。
那是一间狭小的房间,四周摆满蜡烛、香薰还有一些安洁莉娅未曾见过的鲜花,浅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快活地舞蹈。地上还铺着一张又大又厚的毛毯。安洁莉娅踩上去,房间里的灰尘令她再次咳嗽。神父从她身边穿过,拉上了窗帘,将所有蜡烛点亮。
“我想你应该听你祖母说过了。”神父转身,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安洁莉娅小姐,你的祖母请求我:为您施予神圣祝福。”
“我第一次听说。”安洁莉娅干巴巴地回答。
“不用紧张,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那就听我的话。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加护仪式,让你可以得到一点神圣力量。”神父语调轻松地开口,他看起来好像做这事已经成千上百次了。他把毯子掀开,露出地板上刻画的奇怪法阵跟符文。
安洁莉娅僵硬地观看着,蛋白石被他放进一个三角形的线条内,左边和右边各放了纯白的羽毛以及五彩缤纷的鲜花。神父请她站在法阵中央,接着开口朗诵着一段奇怪的语言。
安洁莉娅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如同包裹在令人发痒的云朵里,让人忍不住扭动。她磨擦了一下双手,因紧张而感到大腿夹紧,像是很久以前快晕倒时,眼前出现不停闪动的斑点。简直如同被人推上舞台,而自己毫无任何准备。神父高举圣经,以审视而慈爱的目光观察着她的身体——这几乎令她羞愧。
随着瘙痒感逐渐消退,神父也放下了自己的手。仪式结束了。他们一起出门,在行走的时候,男人以宽慰的语调向她安慰着,但安洁莉娅根本没有在听。事实上她没有感受到太大变化,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神父。她的祖母突如其来地带她来教堂。她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有关于祝福的祷告,然而却发现这好像另有所图。
安洁莉娅最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坐在长椅上不停念念有词的祖母立刻回头。看到安洁莉娅和神父时,她脸上的蹉跎不安一下子消失殆尽,嘴角的皱纹因此叠加。安洁莉娅躲到了祖母的身后,而她正忙于向神父道谢。少女数着教堂彩窗上的颜色时,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自己好像随波逐流的鱼,没有任何决定与选择。
这也不怪她。因为她的一生确切来讲,好像从未彻底地决定过什么。而她也不会因为想到了,于是现在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安洁莉娅目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