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联系也好,」父亲近乎沉吟:「想不到,那孩子,竟是那麽一块料。」
「他怎麽了?」林政一惊。
「你……你也这麽大了,恐怕也听说过,流氓,而且,鸡奸、和男的『兔子
』、鸡奸犯。被抓起来了,判了五年徒刑。他母亲……可惜,还有病,拖着半口
气,为他死过几回……」
「他母亲还在世?」
「活着,摊上这麽个儿子,不如死了好,省心,也免去见不得人,唉……」
林政觉得有个炸雷滚在自己胸膛。
父亲还在唠叨:「人总得有立场,明是非,多亏你是上大学去了,我看他啊,
若是你没走,也想……也想拉你下水……」
竟会是这样的结果?竟会是这样的结论?
他真想对父亲说,不!不是这样的!我们之间没有虚伪,没有轻视,我们…
…我们之间的感情是诚挚纯洁的,我们之间是互相尊重的,他没加害我,我也不
伤害他,我们之间只是互相爱抚着共同的美,爱抚着共同的不敢亵渎的那种别人
没有的互相欣赏的欲望,也爱抚着共同的别人没有的躁动的心灵!
如果说这是罪恶,我们都是魔鬼,是不曾戕害别人,只是互相献身的魔鬼,
被冥冥中的上天施加了魔法变成的魔鬼!
但他什麽也没有说。
天颉的母亲找到林政,交给林政一个包裹,天颉写给林政的日记,那是一字
一泪的表述;还有一件新衣服。天颉临走前让母亲转述,林政读书很苦,这件新
衣服送给他,自己不再需要了。原来,天颉还深深地爱着林政。
林政咬紧牙关无声地哭了半夜。他又想起了被手术刀切割得七零八落的那个
年轻人。他总觉得那个年轻人不是一具尸体,而是活生生的人。果然,活生生的
天颉居然就被切割了,自己活生生的一颗心也就被切割了。
後来,他打听到,天颉被送到了遥远的西北大漠去服刑。再後来,音讯皆无
……
他就总想起那起伏的光秃秃的沙丘,想像着天颉在那里饱受煎熬,他想像中
的天颉不是穿囚服的憔悴的天颉,也不是腰际只围了条旧浴巾的天颉,而是少年
的天颉,是那个矫健地跳「水兵舞」的天颉,是那个高亢动情地朗诵高尔基《海
燕》的天颉,天颉就那样舞着唱着,却被狂风漫卷的沙涛一点点埋没,埋没……
林政的心死了一半。
他从此也对周围的人变得乖巧了。他不再总是落寂地独往独来,他不再因同
学间用性为主题开玩笑而拉开距离,甚至不再对和女同学的交往冷冷淡淡,他热
衷于包括讨论「阶级斗争」动向在内的所有的集体活动,他甚至主动找那位团支
部书记汇报思想动态,徵述意见,……一直到那次邢台大地震他拼命抢着参加医
疗队,他把自己的辉煌推到了顶峰。
他毕业了,他被分配到最有名的一流医院,他接受了姑娘的追求,他顺理成
章地结婚了。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掉了天颉,忘掉了和天颉在一起的日子,也平息了自己心
里的躁动。
他结婚时在二十八岁,是在那场空前浩劫的「文革」伊始。
祖父做过旧洋行的买办和他在邢台大地震时取得的政治荣誉为他嫁接出一种想
不到的结果——造反派不依靠他,也不能把他做为斗争的对象,医院里的业
务却又离不开他,他只是很积极地表示一番革命态度,却能争取到不必实际去投
入的难得的超然。
那一阵,他很累,每天都有手术,甚至一天里有几个手术。
似乎,连他自己都认可了这样的生活。用忙碌和劳累宁实自己所有的精神空
间,像宁地基那样砸实,不留丝毫空隙。
他竟渐渐也认可自己和天颉之间发生的一切是荒唐的,他渐渐认可自己走出
了异类。
只是,他也发觉自己和妻子之间的一种异常感觉,他点燃不起自己对女人的
激情。他爱妻子,爱她的清秀、文静、娴淑、勤快,他满足于有了妻子以後在生
活上的井井有条,但是,他却对做爱有种说不出的淡漠,他甚至怕触摸妻子身体
的柔软滑腻,怕闻妻子身上那女性的略有鲜腥的体气,他激发不出一个男性的进
攻型的占有的冲动,他觉得还是天颉那坚实富有力量的弹性肌肉,那有些膻咸的
体气,尤其那勇猛的强烈占有的有力的拥抱,自己依偎于他那怒张着力量的怀抱
里,感受他「要」自己时像雄狮发狂般的进攻力量时,自己才有一种依附于强健
者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