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目为自己一眼便看出了蹊跷而骄傲。
原来是襄阳的那个店小二,他说造反还真得反啦,来江州投靠了草军。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豆是他们!吃八碗面不给钱,却有理啦;吃八碗面不给钱,还要动手打人,却有理啦;吃八碗面不给钱,还要动手打人,又点火烧房子,却有理啦。最后还仗着有节度使撑腰,要点俺的天灯,莫处讲理呀。用船撞死他们!”
“呸,这么小就如此不是东西!都是跟贪官污吏学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无可救药啦。”刀条脸义愤填膺地骂道。
“李福派来的是什么人啊?老的老,小的小,年轻的还胖成这样,是为了不让我们怀疑吧?好狡猾呀。”
“官府的鹰犬啊!专门祸害黎民百姓的,不用跟他们费话,直接撞死他们。”
车船之上除了江湖大盗、流寇惯匪,就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贫苦饥民,他们群情激昂,要发泄压抑已久的愤怒,欲开足马力把帆船碾为齑粉。
“儿等听着!我乃新任江州刺史、左武卫将军刘秉仁,要见你们的票帅柳彦璋。”胖将军挺着胸膛,其实挺与不挺是一个样的。他提丹田气一声断喝,声似洪钟,瞬间压住了对方的气焰。
“他是江州新任刺史!”
“他就是刘秉仁!来单刀赴会的那个。”
“是他说要手刃我们票帅?”
将军自报家门引发了草军兵士的一片哗然。
“哈哈,你就是那个大言不惭的刘秉仁呀?我们都在恭候你的大驾,你终于现身啦!请吧,票帅等你摘他的项上人头呢。”突然绿头巾发出一阵噬无忌惮的狂笑。
帆船在车船的监视下划入水寨,寨子里拥挤地停泊着各式战船和商船,两旁的船只上站满了看热闹的草军,嘻嘻哈哈,指指点点这四个不速之客,看来刘刺史前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在迎面的码头上同样挤满了人,同样嘻嘻哈哈,同样指指点点,只是一个个叉着腰,背着手,不论高大,还是矮小,都在外面披着件大氅,为的是突显自己的威风凛凛、气度不凡和高人一等显赫的地位。
这些跻身于决断层的头头们,说起话来目空一切底气十足,指手画脚噬无忌惮,而且穿戴打扮更加的富有个性,面料装饰愈加的光泽靓丽。大家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个男子,男子想必就是票帅柳彦璋了。他长得干瘦干瘦的,白净净的皮肤,一双大眼睛皂白分明,脚上拖着一双木屐,看年纪也就三十啷当岁。他个子虽然不高,站在那里却似鹤立鸡群一般,每个人都在伺察着他的一颦一笑,处处谨小慎微,不敢由着性子轻举妄动。
“徐唐莒!你把那个牛皮吹上天的刺史带过来。”喊话之人是首领身边的壮汉,见这位高大威猛,相貌粗犷。
“呃,重隐啊,要客气一些,毕竟人家是京里来的重臣,还是这江州的父母官嘛。”首领面带笑容和和气气的。
位于他另一侧的出家人赞许地说道:“善哉,主公说的极是,我们是义军,怎么能像那帮凶残暴虐、作威作福的官吏一样呢?自古就有两军对垒不斩来使,何况您乃仁义贤达之人,即使是大言不惭要侵犯主公的狂妄之徒,我们也要先礼后兵嘛。”
“广钦禅师,本帅最近在提升自己,看了些得来的圣贤书,里面有一本游记甚合我意,是个庄子里的人写的,虽粗俗了些,却句句在理。这小子说大道在屎尿里,不是在皇帝老儿的金銮殿上,更不在奸臣酷吏的皮鞭下,我们这些平头小民也有道,行的道才是真正的大道。莫管他官爷们吆五喝六地奴役驱使,早晚有一天把他们踩在脚下,让这天地之间颠倒过来,让那些鱼肉百姓的禽兽尝尝泥腿子的厉害。”
“佩服!大帅就是大帅啊,说出了下官的心声。那是《庄子外篇知北游》中说的,东郭先生和庄子的对话,庄子说得句句精辟。”是个身穿官服的老头子在恭维道。
“哈哈哈!看来庄子上的人比城里人更有见识,锦衣美食都把当官的吃肥了,吃傻啦,光吃饭不干活。一个个就像他一样,肥得像头猪,还什么左右将军呢,操!上了战场跑都跑不动,被我们打得稀里哗啦,一点儿血性也没有,就会跪在地上哀求饶命,给我做狗都不要。”相貌粗犷的副将说出话来也是粗犷豪放,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偷眼去看那侧的老头子,见对方的圆脸红得像新媳妇的盖头似的,“陶刺史!我可没有说你呀。”
触碰了别人的伤口,还要揭开结痂看看,是有些残忍了吧?老头子尴尬地假作满不在乎,“下官晓得,下官晓得,王将军是就事论事,我可是弃暗投明,真心实意来投靠义军的呀。”
首领为他们打着圆场,“王重隐向来是口无遮拦,拿起话来便说,陶刺史不要见怪。刺史是什么人啊?乃深明大义、是非分明的老义士,看到江州百姓面临没顶之灾,为父老乡亲免受刀兵之苦,毅然决然地开城献关,投身义军,给我们出谋划策。前些日子还向朝廷上表,为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尽心竭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