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赵琮带着太医令、玉符节到万府来了个下马威之后,万府的家小女眷果然对纪殊这个二夫人恭敬多了,万嵎纳的两房侍妾晨昏定省一天不敢落下,再者,路上若是遇着了婆婆谢夫人、长嫂萧氏,二人还都要看在赵琮的面子上对他礼笑三分。
荀署令写好药方子,赵琮差人去抓了药,打包好旬日的剂量送到蓝桥手中,不假他人之手。这方赵爷三天两头差人来给二夫人送药,也没个人敢说什么不是。只不过,多的是恭敬,那点可怜见的温情都消散完全了,除了蓝桥碧海,也没人关心他究竟身体如何。
人人都敬他是赵爷的至交好友,多过拿他当万府的二夫人。
过去了将近两个月,万嵎亦不曾踏入西厢房一步。
燕去燕来,一天天暖和起来了,庭院里的两株桃树也绽了花枝。草长莺飞,烟柳画廊,一派欣欣向荣暖春日。
三月三,上祀节,流觞曲水话当年兰亭盛会。因着三月三也恰好是万崐生辰,谢夫人照常是要点戏班子进府开堂会,全家上下也聚在一起,吃茶听曲看戏,好好热闹一番。
谢夫人的妹妹阮谢氏夫家也在京城,阮家亲戚自然也是要来赴宴贺生辰的。阮怡棠性子温软,行事体贴,又是自小来往府上的熟人,深得万府众人喜爱一出现,因而她一出现,上上下下的女眷都围着她说话。
万巍巍素来和这个表姐交好,萧氏也和阮怡棠亲切,就连万嵎的两房侍妾都待她和和睦睦,众人围着她转悠,也没个人记得还有个新进门的纪殊,倒像阮怡棠才是这上将军府的二夫人。
纪殊乐得清静。荀太医开的这药方子到底还是有些效用的,纪殊药喝的这两个月以来,气虚体弱的不足之症缓和了一些,身子骨也比以前要硬朗,就是脸色依旧病怏怏的,时常觉得困乏,昏昏欲睡,对什么事情都打不起Jing神,也没什么好食欲。
蓝桥曾经伺候过纪府的太太,知道这是怀子之征,便安慰纪殊不必多虑。
开堂唱戏,还是按照尊长幼后的次序,长辈们坐前头,小辈们坐后头。纪殊怎么说也是明媒正娶的二夫人,不免要安排在万嵎身边。
台上热热闹闹唱着堂戏,台下三言两语话着家常,只不过到万嵎纪殊这里便安静沉闷非常,只言片语不曾有。几案上摆着一碟新鲜果子、一碟零嘴吃的糕点,二人手边还有沏好的大红袍,茶香热气袅袅;红木座椅雕工是一等一的Jing细,不过成色老了些,也不知是多少年的旧物什了。
蓝桥怕椅子太硬,纪殊坐着会不舒服,便让碧海寻来一个软垫,伺候着给纪殊坐上了。看着主仆三人的小动作,万嵎冷哼一声:“到底还是赵爷的人娇贵。”
纪殊神色漠然,只是点点头:“自然,若璞待人总是要宽和些的。”反正比万将军要来得宽和。后面这句话没说出来,但浅显得三岁小儿都能听出来。
万嵎听了额角猛跳,但和纪殊说话总能被他气死,万嵎索性闭口不言。
茶喝了一盏多,纪殊已经起座放了两次水。蓝桥陪着纪殊去的,大男人还要丫鬟搀扶护着,一副小心谨慎姿态,看得万嵎心下鄙夷,但又隐隐觉得两个月不见,纪殊那病怏怏的脸色丝毫未改,身形看着也比之前瘦了一些。
碧海仍守在一边,万嵎便问她:“你们这位什么毛病?难道有人苛待他不成?怎么感觉瘦了许多?”
一叠声的问,语气中是懒得掩饰的厌恶和不耐。碧海敢怒不敢言,只能低眉顺眼道:“回二爷,公子从小体弱些,最近也有些食欲不振。”
万嵎听到她还叫纪殊“公子”,又冷笑一声,真可谓是主仆一心,都还做着当“赵太太”的春秋美梦。
万嵎平了平气息,忽然又想到那日赵琮唤纪殊“曈儿”,于是问:“他表字如何?为何有人叫他曈儿?”
碧海听他冷笑,心里并没什么好气,但又敛着不敢在万嵎面前表露:“回二爷,公子年未及冠,尚无表字,曈儿是公子的ru名,平常没什么人叫的。”
话没说两句,纪殊蓝桥便回来了。蓝桥看他茶盏已空,作势要给纪殊添茶,被纪殊止住了。万嵎目视前方,伶官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水磨腔,缠绵婉转绕得人心头痒。
戏唱了一折,万嵎感觉身边的人像是没了声息,忍不住侧眼去看,发现纪殊靠着椅背,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眯着眼,困倦得频频点头。
本是给长兄过生辰的日子,全家上下亲戚朋友都在,他这般昏睡无礼,十成十是没有把万家人放在眼里。思及此,怒火绵绵延延地烧上脑门,万嵎刚想喝斥叫醒他,话到嘴边,却像什么堵着似的,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宽袂衣衫自然地垂落,露出那一截托腮的手臂,宛如一块上好的凝脂白玉;而他睡得浮着绯红的脸颊,映在靡靡春日中,比桃花灼灼还要绚目三分,端的是一副美人春睡图,见者无不心动。
纪殊确实生得好,和阮怡棠那种山茶花一般的女儿家的甜美不同,他淡眉薄唇,凤眸狭长,又因自小和赵琮结伴读书,习得先贤夫儒,熟读经史子集,身上是一股清高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