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亭一走,这府里上上下下又是老夫人说了算了,因为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傅君亭严防死守,她想在映雪堂安插个人就不好办了。玉玲也知道夫人有孕一事事关重大,对院里的丫鬟婆子们下了命令,把嘴闭严实了,一点口风都不能外漏。
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事说来也巧,天是渐渐热了,春桃和夏烟让管事娘子去库房起了几匹新料子给老夫人裁衣。虽说管事是此间老人了,可有点儿嘴碎,她翻着账录本跟春桃小声抱怨道:院里的姨娘前个还让人来讨料子做衣裳,也不瞅瞅自个的身份她蓦地停了话头,急促地捻着几页单子,皱眉道:哎,这两月的月事布怎还有这么多?
库房的月事布自然是主子能用的,如今用得着也只有映雪堂的那位。春桃狠狠瞪了她一眼,刚要开口催促办正事,那边翻着布料的夏烟过了来,一把夺过管事手里的账录本子端详。
春桃暗道大事不妙,忙道:得了得了,你看这作甚,老夫人还等着呢
哎,姐姐莫管,这账录有古怪,怎么也得让老夫人知道。夏烟冷笑,隔挡开春桃的手,回头冲管事扬了扬账录,又道:这本子我借来用用。说罢拉着她就出了库房,让小厮抬了布料回扶云堂去。
春桃急得鼻头冒汗,可夏烟紧盯着她,连派个人到映雪堂传个话都不成,在一块当差这么久,她知道夏烟平时不怎么言语,坏都在肚子里憋着,这回是不闹不得消停了。玉玲做事是利索,唯独忘了这茬,早知道有这麻烦就喊了秋水过来,春桃心里一阵嘀咕,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等到了扶云堂,夏烟前后把事这么一交代,账录本子一递,老夫人二话没说,直接派了张嬷嬷去了映雪堂找人过来问话。张嬷嬷心里可憋着口气,上回闹出那么件丑事,原以为能把那小蹄子能给赶出府去,谁成想她摇身一变成了又侯爷的妾室,偷鸡不成蚀把米,加上傅君亭那日在院儿里为她抱不平,张嬷嬷着实害怕得心肝颤了好几天。
且说张嬷嬷到了映雪堂的时候,玉玲刚从后厨提着壶热水出来,见着来人不善,她回身把水壶递给边上的丫鬟,几步到了院门口,迎上张嬷嬷冷笑道:呦,这是哪阵风儿把嬷嬷您给吹来了?
张嬷嬷耷拉着眼皮,瞟了玉玲一眼,口气冷了五分,老夫人命老奴过来,请周姨娘过去一趟。
我家夫人身子不爽,今个怕是过不去了玉玲撇撇嘴,不以为意道。
张嬷嬷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讽刺道:我呸,还拿自个儿当侯夫人呢?!也不瞅瞅自己是什么货色,会爬床的玩意儿还敢
好你个老虔婆,出言不逊还敢非议主子,看本姑娘不撕烂你的嘴!玉玲怒火中烧,扑将过去抬手就要给她一耳光。
屋里的周雪瑶正捂着胸口干呕,胃里不停地恶心发酸,只吐出了些黄水。等到平复了些才慢慢坐起来,将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正着,她忍着头晕扶着绿萝的手慢慢走到门口,有气无力道:大清早的吵什么?!
张嬷嬷到底不是吃素的,多年的粗使婆子,力气要比她大上许多,一把握住玉玲的腕子甩开,见周雪瑶露了面,立马转身到她跟前儿行礼,口气却是一点没客气:老夫人让奴才来请姨娘过去一趟,这时候可都不早了说着还睨了玉玲一眼,话里话外都刺着映雪堂的奴才不懂事,耽误了功夫。
绿萝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暗自捏捏她的手。
周雪瑶知道绿萝担心,吸了口气,忍着涌上来的恶心,问道:不知老夫人让妾过去所为何事?
呦,这老奴就不知了。张嬷嬷揣着明白装糊涂,沉着脸道。
那便随嬷嬷走一趟吧周雪瑶虽说心里没底,但还是故作镇定,暗自拍拍绿萝的手,勉强笑道。
玉玲趁着两人僵持的功夫去了趟厢房,揣好袖子里的东西,几步到了周雪瑶边上,笑道:还是奴婢随夫人去吧。
绿萝有些纳闷,玉玲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知道玉玲一向胆大心细,如今侯爷不在府里,事事都得有她安排着。绿萝也不再说甚,退到后头,挨着绿茗站着。
张嬷嬷怕这大丫头又出什么幺蛾子,瞪了玉玲一眼,刚想开口回绝,那厢周雪瑶已由玉玲搀扶着,点点下巴道:嬷嬷前头带路吧。
张嬷嬷悻悻地闭了嘴,一路走得飞快,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扶云堂。她是得了痛快,可后头的周雪瑶遭了罪,清早起来本就滴米未进,吐得昏天黑地不说,还要这一趟折腾,进了垂花门,周雪瑶出了一身的虚汗,嘴唇干裂,气都喘不匀了。
到了正厅,茶香弥散,热气氤氲,老夫人冷着张脸端坐圈椅上饮茶,旁边的春桃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倒是夏烟笑得明媚,就是带着点儿瞧好戏的意味。
周雪瑶吞了口唾沫,沙哑着嗓子跪下行礼问安,道:妾给老夫人请安。虽然月份不大,还没显怀,可窝着肚子说不上好受。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叫起,她伸着手悄悄在小腹摸了摸,心里忐忑不安,暗道:可别是冲着这孩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