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便利店还没打烊,但零零散散的也没几个人光顾。售架上的食物剩得不多,云关就拿了份便当,递给服务台的小哥加热,自己坐到靠门的公共座椅上发呆。
和他一同进门的男人在那边买了包烟,随手挑了个什么一起付款,过会儿端了碗泡面过来。那人自觉地挨着他坐好,将近一米九的身子把外面的风景全挡住了,就只有肩膀以上露了一小块景象,云关发着呆被中途打断,稍微有点小憋屈。
“谢谢你啊。”他说,是在感激对方拾金不昧,也有点暗地里抱怨的意思。
“小事。”
那人略微抬了下头,又摆弄起手机回消息。他穿着件深色的v领毛衣,脖子上挂了条设计感十足的项链,三颗形态各异的宝石勾在银链上,正悬在胸前。那装饰从几个角度看像是什么动物,但形状实在奇特,云关出神地看了会儿,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人好像不大合适,尴尬地想转回去,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安静地、沉默着,看着自己。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放在腿上的手指别扭地纠在一起。
服务机器人叫号的声音及时解救了他,他几乎是跑着蹿到服务台,磨磨唧唧地取好一次性餐具。还想再多磨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服务生小哥就微笑着给他递了纸,摆放好酱料,礼貌体贴地嘱咐他用餐愉快,服务得可谓是又快又稳。云关欲哭无泪,端着暖和的便当慢吞吞地走回来。
“呃,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还是规规矩矩地道了歉,分外焦虑,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您的,项链很漂亮,很少能见到这种设计。”所以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对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挂在云关身上或轻或重的视线终于收了回去。因改变姿势而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上有条狭长的伤疤,从耳根一直划到颧骨,破坏了整张脸冷清的美感。不丑,只是更成熟了一点,原先那种贵公子的气质被一笔抹平,剩下一张线条冷硬、侵略性很强的面孔,显得人颇具威严。
那张脸的主人朝这边靠了靠,伸手够走了他餐盘边的汽水,云关正纳闷,就看着对方面色不改地握着瓶身在他耳朵后面轻轻震荡。冻成实心的冰块撞在塑料瓶壁,冷气隔着一小段距离冰在他的皮肤上,云关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男人收回了手,小麦色的肌肤沾了一点水珠,挂在指尖有点隐约的美感。汽水被放在俩人桌子中间,对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云关,搭在桌上的食指一下一下地轻打着桌面。
云关被盯得不自在,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一会儿,最终颓败地把汽水推到男人面前,自己拐进商店里,选了袋牛nai送去加热。
就这么一会儿,他前面来了几个学生,看着像是在附近轰趴聚会的,饿狼似的几乎将整个店扫荡了一遍,服务员小哥在加热区忙得不可开交。在这当口去催促人家实在不礼貌,云关索性先回去吃饭,牛nai热好的时候恰好一盒便当刚进肚子。他吃得够饱,再硬往里塞牛nai也不妥当,就捧在手里跟在男人身后往店外走,出店门走出了好几米,才奇奇怪怪地说出一句。
“我不喜欢牛nai。”
光明正大没收了他一瓶冰汽水的男人瞥了他一眼,说了独处时的第二句话。
“小孩儿才喜欢汽水。”
他偏头点了根烟,浅淡的雾气飘过来,云关默默无言地慢下脚步,略微拉开了点距离。
男人倒是发现了他这点隐晦的举动,抬了一边眉毛,还算温和地问他,“闻不惯?”手上倒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嗯,”云关含糊其辞,“影响健康。”
别别扭扭地耍小聪明:“不听话的孩子才抽烟。”
男人这回是很清晰地笑了,他克制地吸了一小口,换了只手夹烟,缥缈的火星在指缝间闪了闪。
“戴过戒指?”他闷着声问,鼻音有点重,声音钻在耳朵里痒痒的。
“嗯。”云关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脖子。
“女朋友挑的?”男人凑过来看看他的手,“怎么戴的右边。”
陈玉轩送过他一枚戒指,在第二年的秋天,亲自戴在云关手上。外观看着很素净,内部环圈画了花体字的“zhou”(这既不是自己也不是陈玉轩的字让云关哭笑不得,在求婚戒指上都给自己作大肆宣传的珠宝设计师有点无法无天的张狂,云关觉得是个很有趣的人),贴着指缝的地方镶了一小块深蓝色的宝石,不规则,看着像个可爱的云朵。
据说出自某位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手下,陈玉轩说是托人订做。他们那个时候经济水平只能算是小康,哪儿买得起私人订制,云关当他在哄自己,也从没拆穿。
云关戴了很久,他总忘记摘下,到现在右手中指上留了圈不显眼的痕迹。素白的皮肤虽没什么特异之处,但经旁边对比还是能看出一点端倪。
云关这会儿已经放松下来,深夜,饱腹,四下无人,放纵的情绪肆意滋长,难以讲出口的话也没那么难以讲出口。
“是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