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山自然是看见了他怀里抱着的人,只不过被他搅扰,一向火爆的脾气翻涌而上,顺应本能地脱口而出一嗓子骂过去。
沐与归已经做好了挨顿毒打的准备,却见陈清山咬牙切齿地瞥了他一眼,又垂眸看了看他怀里的少年,及他胸口那根蚀骨针,面无表情地冲里屋扬了扬下巴。
得到师傅的特赦,沐与归长出一口气,抱着人溜了进去。
等到他把少年放到床上,陈清山也已跟了过来,火气消了不少,说出的话也能入耳了。
“这人你在哪捡的?”
沐与归规规矩矩地立在一边,道:“三丈涯那捡到的。”
陈清山想到自己与另外几位同道等了他一天,胡子翘了几翘,火气又涨了起来:“合着你今天去那鬼混了?”
沐与归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笑着搪塞道:“师傅,赶紧救人吧,以后再说我……嗯……就这样。”
陈清山狠狠剜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递给他,吩咐道:“给他灌下去。”
沐与归忙接过玉瓶,坐到床头扶起那少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把药给他喝了下去。
陈清山见时候差不多,将那根针拔了出去,扔在一边,冷冰冰地开口道:“三丈涯山崩了……”
没砸到你吧……
陈清山嘴唇动了动,眼角余光瞥见他肩膀上有点血痕,除此之外连尘土都没染上,就在刚才还抱着人踹门,可见并无大碍,这句话不说也罢。
于是他话风一转道:“你可知这人是谁?”
沐与归一怔,摇头道:“不知。”
说完又补充道:“山不是他炸的。”
陈清山:“……”
他觉得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话风再次转道:“那你就这么抱了他一路?”
沐与归乖乖地点了点头:“是啊,怎么啦?”
怎么啦?你说怎么啦?
陈清山满脸糟心地看着他:“这位是何兮山少主,你抱了他一路,这真是……”
他似是在找措辞,双眼喷火地瞪着沐与归,从牙根崩出三个字:“大不敬!”
沐与归:“……”
沐与归满脸无辜地与他师傅大眼瞪小眼。
“师傅,我怎么就大不敬了?”
沐与归现在的感觉是:自己救了蛇,而后被人告知蛇醒来会咬他一口。
所以,蛇会不会反咬一口。
沐与归想着,目光不时往榻上瞥,防止一个不留神,被身边这位身份高贵的何兮山少主砍了。
陈清山道:“何兮山是修真界第一大派,少主就相当于当今太子,你抱了他一路,肯定撞见不少人吧,你让他面子往哪放。”
沐与归从少主身上移开目光:“师傅,你……是不是想多了……”
陈清山已经不想搭理他,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师傅你去哪里,这……”
他师傅走的很快,转眼已不见人影。
这里是你的房间……
沐与归默默地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转过头打量这位何兮山少主,修真界的太子殿下。
借着烛光凑近一看,这位少主穿的哪里是一袭白衣,分明是一身缟素,吊孝穿的那种。
沐与归打量他片刻,目光又落到那根蚀骨针上,针尖是淬了剧毒的,十二个时辰后可融骨消神。
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留,下手的人真狠……
沐与归忽又想起几个月前,一家人左迁到这里时狼烟纷扰,烽火还没有散尽,战场上、行路旁,死尸遍地,而他们几乎每个人的胸口,都插着这样一根银针。
那场战争打了很久,可真正到沐与归去时已经接近尾声,于是他到的时候,看到的是白面混在朝廷的军队里饮酒赋诗,脚下踩着的是义军的旗……
旗倒兵败,没过几天便以义军溃散告终,随着战事平定,那些尸体也不翼而飞,就像之前从未有过那场战乱般安逸祥和,再过几日,万鬼横行,日夜不散,哀鸿复遍野。
万鬼横行这种事,自是轮不到散修来管的,几家随便派出一二百修士雷厉风行全当了事。
散修与那些延续千年的门派之间,总还是有着偏见的……
所以当那些人雷厉风行转过来寻找沐与归时,沐与归有些诧异。
直到真正动起手来才发觉不是那么回事,那一团团灰黑的虚影就像游动的蚀骨针。
融骨消神。
无轮无回。
……
天已破晓,但仍是雾蒙蒙的,雨水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渗着雨中花香的空气透过雕花的窗子,煞是好闻。
沐与归倏然回过神,看向榻上的少年。
不知他醒没醒……
却见这位少主睁着眼不知看向何处,沐与归看着他笑了笑,温声道:“少主,怎么样?好些了吗?”
少年垂下眸子摇了摇头,开口却是一阵剧烈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