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明明无论如何都不会嫌弃枣玠,为何、为何又抗拒与之接触?
张涣在店里缓缓坐下。觉得屋里暗得可怕,又点了一盏灯。他看着桌上散落着的花钿,忍不住拾起一枚,捏在指尖对着烛光细看。
师父手真巧,能在这么薄的载体上刻画,还能做得如此Jing细。
这般好的师父,怎会让他给遇上了呢?
看着这灯下花钿,他想到了那会儿,他还只能隔着窗户纸偷看枣玠。那时虽不如这几日一般亲密,心里却也是甜如花蜜一般。
如今想到枣玠,想着他灯下身影,想着他手上生出的花与蝴蝶,心中仍然是一片柔情。
他怎会如枣玠所说那般嫌弃他?
但如若不然,他又为何会丢下枣玠逃出屋去?
张涣盯着那昏黄烛光,心下也奇道:他怎么连自个儿内心如何想的,也不清楚了呢?
他想着枣玠,心下是欢喜的。他想着有情史的枣玠,心下仍是欢喜;甚至因那情史,觉得枣玠受了情伤,他便能如救命英雄般进入他心里,抚慰他伤痕累累的心,让他更依靠自己。
但怎么枣玠说完那些话,他就变得嫌弃了?
如今心里再默念枣玠二字,却仍然有着想要拥他入怀的冲动。
既然如此,他又如何会嫌弃枣玠?
张涣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他这心思成了一个环,他在里边想要寻着线头,却如何也寻不到,只能在这闭环中反复绕圈儿。
莫非是,他真的嫌弃枣玠那遭人使过的身子?
张涣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想着枣玠与那陌生男子亲热的画面。
亲嘴、舔根、拥抱、爱抚……
待睁开眼,已是满脸的泪。
他只觉得又悔又恨。他恨那负心汉如此糟蹋他的爱人,又恨自个儿年幼无能,没能与枣玠在他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他,珍爱他,护着他的身心。
如此想来,即使是这样的枣玠,他也是想要捧在手里珍视,并无嫌弃之意。
但为何,他对那身子失了欲望,又为何会逃也似的离开枣玠?
他此时这悲痛欲绝的心情,又究竟是为何?
他恼得揪着头发,又将方才那心思在脑中过了几遍,却仍然得不出答案。
夜深了,店里透来一阵风。张涣只觉得左脚如裸露在外一般,冻得他一个哆嗦。他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左鞋已不知所踪。
端着蜡烛寻找一番,又到院里走了走,也没找着鞋子。
想来,那鞋子应该是落在了屋里。但让他此时进去拿鞋,他是万万不敢的。
他还没想明白他对枣玠是何感情,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人。
冷得受不住,他便想着去厨房弄个炭盆。来到厨房找寻,发现炭盆也不知所踪。
他这才想起午后那会儿,他怕枣玠夜里冻着,于是将家里两个炭盆都给放进了屋里。
如此一来,那炭盆也不指望了,他便只能挨着炉子将就一夜。
张涣坐在炉子旁,粘了满手的灰。
他指尖搓了搓那灰,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因疲惫不堪,迷迷糊糊睡去。
第28章
张涣第二日醒来,见窗外已蒙蒙亮。他一骨碌爬起来,冲出厨房。
糟了糟了,怕是赶不上点卯了。
院子里胡乱丢着一只鞋与腰牌。他想也来不及想,蹬着鞋捞起牌,不等站稳就跌跌撞撞冲出大门去。
昨夜那伤心欲绝之事,这一觉起来,竟是记不得了。
一路疾走到城外城隍山下,那儿已有零星几人在张罗摊位。李俊见着张涣一副邋遢模样,笑道:“今儿怎如此狼狈,莫不是被枣玠赶出来了?”
张涣本已忘了昨夜之事,李俊这一提枣玠,他又全想了起来。他心里瞬间就堵得厉害,连话也不会说了。
李俊见他不过是玩笑一句,却惹得张涣像失了魂魄般默然,也着实吓了一跳。但碍着庙会街就要开张,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催促张涣去准备准备。
张涣浑浑噩噩到山后小溪梳洗,脑袋遭那冰冷的溪水一浸,也清醒了。
他用力闭了闭眼,只道暂且先将那些杂事放在一旁,待干完今天的活儿,说不定这问题就自然而然解决了。
这城隍庙会从初一到初三,每日都有舞狮卖艺。在濯阳这个小地方,一年到头也只有这几天能见着些杂耍表演,故日日人山人海。这初一人人均到城隍庙拜会,这初二人人无事,倒是都往这山下庙会来,争相挤在戏台前。
太阳已升得老高,戏台前也已全是人。张涣站在戏台边上,盯着密密挤着的人群,只觉得双眼一黑,差点儿就要晕倒。
李俊瞥见他那副虚弱模样,立刻让辅屋内其他捕快换上。
张涣被扶着靠在椅子上,只觉得眼冒金星。
李俊瞧他那样儿,想着他昨日午后离岗之时还满面红光,今早却变成这副模样,昨晚定是与枣玠发生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