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傍晚的时候,笼罩码头的雾气更浓了。货轮拉响了卸货完毕的汽笛声,脸颊上挂着汗水和轻松的年轻水手们要上岸了,这将会是个狂欢的夜晚。自动Cao作的电子音、吊车机械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朦胧中越来越遥远。
莱格拉斯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接警察的来电。他的嗓音始终很低,对方也很平缓温和——仿若朋友一般——天知道他们互相隐瞒了多少事儿。
但是他在听筒里听到对方呼气的声音,听到对方嘴唇触碰的声音。同时,他听到自己心脏鼓动的声音,他看见自己站在十字路口:他用一只手按住胸脯——
替他善后的探员说他高调、粗心大意;不知真相的好邻居说他娘娘腔、没常识。要让陶瑞尔说的话,那就是荷尔蒙失调或是别的什么病理性描述,简而言之就是犯蠢,很正常的犯蠢——她不了解他,但她了解恋爱(单方面)。
至于瑟兰迪尔……他没想过爸爸会怎样。没有先例,没有参照。
他只知道,阿拉贡说什么,他便应允什么:警探用一贯的、毋庸置疑的口调告诉他说,碰面地点改成雅纳广场。
他同意了。他预感阿拉贡会有计划——也许是个明显的试探或是逮捕的策略——他都同意了。
他害怕什么呢?连喜欢一个条子都不怕。
挂掉电话之后的莱格拉斯·G·阿蒙兰斯是理智的、识大体的,谨记身份的,他无所畏惧——
当下决定,绕路去一次烘培店。
一小时后,吉姆利·都灵先生站在花园门口。双眼突出,嘴巴微张,鼻孔一抽一抽喘着气:用一个僵硬、恐惧的姿势……捧着一个两磅重的母亲节蛋糕。
「上帝保佑全世界的妈妈……」这感觉不比被枪指着脑袋更可怕了!邻居先生思路不清,情绪混乱,「这是什么?炸弹还是氰化钾?!」
男人居高临下观察他,“您不喜欢吗?我按照您说的做了。现在开始我们是朋友了。”
为防止他像上次那样忽然掏出枪来,吉姆利谨慎地掂了掂盒子,“我的老母亲会更喜欢……”他言不由衷地表示,“不过要记住,这是你先来讨好我的。”
莱格拉斯笑起来,“认识您真高兴,晚安。”
那个笑容展现得相当自然而然,仿佛站在他面前就能感觉世界充满爱,人人都单纯美好。
吉姆利·都灵,一个吝啬的珠宝鉴定商(最近学起了中国武术)忘了说晚安。
当然,也忘了那辆宾利欧陆依然堵在车库前的道口上。
*
莱格拉斯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到达雅纳广场。
他做好了准备,被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条子按在地上,或是直面阿拉贡的枪口和警徽,让他双手贴地……但是都没有——除了一块烤鸡胸。
广场上拥满了荒蔓度日的人群、胸前挂着照相机的观光客,孩子们踩着滑板从铁栏杆上跳下来,惊飞了一群广场鸽……
阿拉贡正在帮一块烤鸡胸分发优惠传单。
莱格拉斯开始怀疑,自己大概真的是个傻瓜,但是警察发现了他,“嗨!”
他只好站在原地,手插口袋和阿拉贡互相注视,然后看向别的地方。
“帮我个忙。”阿拉贡说话的时候已经把传单塞进他手里了。莱格拉斯想抽回胳膊,但是男人从裤兜里摸出香烟,“我离开五分钟。”
很多时候,莱格拉斯不清楚阿拉贡的真正意图,也许是习惯差使人做这做那,或者只是单纯的烟瘾犯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喜欢他。
阿拉贡握着烟盒和打火机小跑去找吸烟区了。
莱格拉斯用传单扇了扇,“你好啊,甘道夫。”他转向烤鸡胸,换上了一副完全不同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原来还是个行为艺术爱好者。”
巨大的烤鸡向婴儿车摆动手臂,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我也不知道阿蒙兰斯会在星期天和警察出来约会。”
长春花蓝敛了一敛。
穿着Nando' s促销套装的掮客先生继续说,“每个人都有维续生计的手段。”颇具七十年代特摄电影效果的鸡胸脯慢慢转向男人,“摸摸你那还没泯灭的良心,这儿可是有个上了年纪的人套着太空服在太阳底下曝晒了两个小时……”
男人四处环顾,这才慢吞吞地把手臂递出去让烤鸡挽住,“阿拉贡为什么找你?”
“条子和你们一样,走投无路时才会惦记我。”
“你是说阿拉贡遇上了麻烦?”
甘道夫灰白的眉梢高高地翘了起来。
一阵沉默后,莱格拉斯飞速笑了笑,用力且嘲讽地表示,“祝您生意兴隆。”
烤鸡没有理由生气,“你知道吗?瑟兰迪尔有求于我的时候,可不会用这种态度。”
——甘道夫总是对的,不管他穿什么。
一个滑稽且没有逻辑的概念撞进莱格拉斯的脑海「合理消费能让人喜欢」——他自下而上地打量着鸡块,没几秒时间便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