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轻尘还没从甜蜜的混乱里回过神,就已猝不及防困进了他审视的视线里。
“狸猫换太子这种事,得承担多大的风险,我母亲没有钱,没有地位,为什么能说动吴秘书帮她?”任惜遇一句接一句,不留余地地追问,“任万山和我母亲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分开的,他为什么在数不清的私生子里选中了我来当他的小儿子?”
任轻尘沉默许久才道:“惜遇,你母亲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你身上,想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
“我已经没有无忧无虑的资格了,轻尘哥。”任惜遇看着他,“这是我妈妈的人生,也是我的人生,我有权利知道。”
任轻尘沉沉叹了口气,终是开了口。
“何女士没成年就到B市打工,任总出差到B市时看上她,追求了一阵,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当时任总已经和我妈订了婚,何女士并不知情,但是最后两个人分手,并不是因为任总的婚姻状况暴露,而是……”任轻尘忍着心底浓浓的厌恶和失望,咬着牙往下说,
“是那天何女士被任总带去会所应酬,任总和一群大老板喝多了,对何女士……何女士自己也被灌得人事不省,醒来之后彻底崩溃了,逃了出去,再也不肯见和任总有关的任何人。任总怕何女士出去闹坏了自己的声誉,抢先散播谣言,让何女士在工厂待不下去,没多久就被辞退了。何女士没有亲友,走投无路,偏偏又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没钱打胎又不忍心,最后是红玉发廊原来的老板娘帮了她,她才把你生下来。后来老板娘犯事被抓了,把发廊留给她,她最终认了命,变成了红玉发廊新的老板娘。”
“吴霖很早就跟着任总,这些事他都看在眼里,早前接送何女士,后来散播谣言,这些工作都是他在任总的授意下干的。但他于心有愧,之后有偷偷回来看过何女士,又给何女士发了很多消息,一律被拒之门外。直到几个月前,何女士主动联系他,请求他帮这个忙。吴秘书大概早就不满任总了,所以真的答应了,在调查时把你的资料摆到优先级,提醒任总想起了过往。出于愧疚,任总派他找人做了亲子鉴定。接着就是篡改鉴定结果,偷梁换柱,把你接回了任家。”
冗长的叙述之后,是久久的沉寂。任惜遇低头盯着床沿发呆,忽然笑了一声,抬起手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惜遇,惜遇……”任轻尘看着他簌簌发抖的肩膀,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疼,“想哭就哭出来,哥哥陪着你。”
可眼泪从手背溢出,他仍然抖得像将被吹落的树叶,却始终静默着,仿佛一场黑白默片。
他想起高二接近尾声的时候,他曾经在病床前,跟母亲大吵过一架。
或许是护工把治病的真实金额说漏了嘴,或许是楼下来接他的豪车被母亲看见了。总之那天他拖着酸软的身体,强打Jing神去医院照顾母亲,却看见何令茹坐在床上,似乎忍着情绪,死死盯着他。
任惜遇按下隐隐的不安,笑着对她说:“妈妈,你想吃什么,我去医院食堂给你打。”
“晏晏,你从哪里过来的?”何令茹不理会他,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我……从学校过来的啊。”任惜遇强装镇定地回答。
何令茹指着窗外,语气森冷:“那刚才,送你到楼下的人是谁?”
“那是,那是我上家教的学生家长,我要来医院,他顺带稍我一程。”任惜遇强笑着说,“妈你想什么呢,是不是饿傻了,我去给你买饭吧,我……”
“那我问你,”何令茹再次打断他,把一张费用清单摔在被子上,“打针,吃药,肾透析,要那么多钱,你为什么骗我说没多少?这么多钱,你从哪来的?”
任惜遇彻底笑不下去了,所有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我在问你!这么多钱从哪来的,啊?你做什么家教能赚到这么多钱!”何令茹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咆哮,整个病房都回荡着她歇斯底里的质问。
一直紧绷在任惜遇脑子里的弦突然断了,他用更大的声音反驳她:“你管我是哪来的钱!我就是能弄到钱,我能治好你!”
何令茹大哭起来:“小混蛋!讨债鬼!我拼了命生你养你一场到底为了什么,啊?!”
“我也在拼命赚钱,拼命救你,你为什么不领情啊妈妈!”任惜遇握着何令茹细瘦的肩膀,看着她在自己手里崩溃地蜷缩成一团,“妈妈,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安心治病,安心把身体养好,以后我们搬出平安路,好好生活好不好?”
何令茹力气渐弱,只剩绝望的呜咽:“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不可以!”任惜遇比方才的何令茹更歇斯底里,“妈妈,我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你凭什么放弃!我不许你离开我!”
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把母子隔开,一边给何令茹打镇定急救,一边把任惜遇拉开,责备他不顾病人身体状况,还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任惜遇看着何令茹被放在病床上舒缓安抚,看着她瞪着空洞的灰瞳看着天花板,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