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梦?一场幻觉?自一本书起的联想?还是他濒死时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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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格林住在一楼的一间套房,有卧室、小客厅、洗手间和书房,所有窗户都开向南边对着花园。客厅有两道门,一扇的外面是通向小溪和凉亭的路,另一道开在室内的东西向走廊,对面是一间相同布局的套房,现在还没有人住。走廊的顶是骨架尖拱券,除骨架以外就是玻璃,内侧蒙着的白色织物将直射阳光打散,变成不会制造炫光和Yin影的柔光。织物的面积其实比玻璃小,晴天的时候是蓝色丝绸的镶边,和壁柱之间的画上的蓝色呼应,和窗帘、地毯的橘色营造出一股生命力。走廊的西边尽头是一个庭院,有水有树有花,还有鸟和松鼠。王之家族的宫殿大门是不会关的,松鼠可以在各个庭院间自由往来,还能把外面的坚果运进来。
梅格林躺在床上能看到白塔,它在东边,会挡住刚刚升起的太阳,当阳光开始直射在梅格林脸上,他就知道醒来的时候到了——这其实比他应当起床的时间要早得多,所以他有整整一个小时可以清醒地躺着,在厚实的羽毛被里抱着枕头,把脸整个埋进丝绸里。
他会用这段时间准备好一天的活动——推测他会遇到什么人,要和每一个人说多少话,他们上一次见面时什么时候,那时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用了什么表情,今天他要怎样续接上去。只要他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将所有的可能在脑内画成一张树状图,他就不会失礼,别人就不会觉得尴尬,他也不需要凭着自己那点能被人一眼看穿的经验临场应变。他是个外来者,加入贡多林的方式太过惊心动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这个平静的隐匿之国的视觉中心,所有人都在审视他,让他证明自己从白公主那里继承了高贵的血脉,或是,等着他闹出笑话,这样大家就可以同仇敌忾地说一句“果真如此”。他们一定等了很久了。
图尔贡派了年长的侍女来照顾他,她对梅格林的作息以及课程安排了如指掌,每天都会准时在餐桌和浴室摆上新鲜的花,给浴缸放好水,撒上花瓣和香露——她甚至知道梅格林喜欢松针和柠檬草的味道,他没和任何人说起过。这时候,梅格林就起床了,道了早安后关上浴室门开始洗漱,等他擦干头发,早餐就摆好了。
每天的一小时里要思考的事就包括和侍从们的会面。梅格林至今都没有习惯他们的存在。贡多林和伊欧的领地不一样——应该是不一样的,就目前来看——每一人都会被尊重,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职业不等同于身份。伊欧的仆从们是即将完成的结果——上桌的饭菜,浴缸里的热水,铺好的床,整齐的工具,梅格林的眼里可以只有那些结果没有制造结果的人。而在贡多林,这绝对不可能,只会换来那句“果真如此”。
他在这里吃的第一顿早餐的燕麦粥上码了他从没见过的水果,都是光的颜色,比如浓郁的橙黄——和走廊里的地毯一样,略微透明的金黄,还有橘红色。他咬下去第一口,淌出的汁水甜到让他的喉咙抽搐了一下。那爆炸开的香气里满是太阳的味道。
站在他旁边的侍女给他介绍每一种水果的名字和生长习性。它们都需要长时间日照和昼夜温差,否则即使熟透了也不会这么软烂酥甜,自然也不能给人提供足够的能量。她给梅格林挑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青菜的筋提前撕掉了,牛排羊排的筋膜也被去得干干净净,因为他在尝到筋膜的味道时表情有变。他太瘦了,不多吃点怎么好长身体。
而梅格林记住的——每当这个场景跳出来,他会记起的第一件事——则是他慌乱无措的心。他在想,他会不会被看作没见过世面,白公主会不会被安上照顾不好儿子的名声,他吃东西时候有没有露出过分夸张的表情,如果有,会不会让侍女看笑,如果没有,他是不是忘了对主人家提供的食物表示赞美,是不是失了孩子的纯粹的好奇心……
他想到就觉得累,但他仍然在努力吃饭,摆在面前的菜他一定会吃完,早晨一定会去演武场和老师认真学习剑术。他真的太瘦了,也许是因为遗传了伊欧的体型吧,这是他——还有很多人,他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但是肯定有很多——无法容忍的。
午饭后有别的课程,语言、音乐、诗歌什么的,形式类似小聚会,氛围轻松,老师们都非常好,甚至有朋格罗兹、艾克希里昂这样的大人物。他们很乐意教孩子,从不吝于回答问答,也不打断学生们幼稚的观点和表演——和伊欧完全不同,这里的一切都和他完全不同。梅格林也会独身一人去图书馆,在最角落呆到天完全黑了才走。如果这天图尔贡没有别的安排,他就和舅舅以及表姐一起吃晚餐。伊缀尔总是很开心的样子,把切好的rou往嘴里送的时候脸上都有笑意。
图尔贡的话很少,动作板正,人前人后没什么区别。他对梅格林很好,挑不出毛病。晚餐时梅格林提起的书会在第二天出现在图书馆的那张桌子上。他从不批评梅格林,因为梅格林不犯错。但是梅格林知道,如果他真的做错了事,图尔贡绝不会保持沉默。他完全担得起父亲之名。可是梅格林怕图尔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