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正坐在病房门外。
几小时前他就抵达了医院,等待凌安安的手术进行完毕。陈茜开车把他送到这里,让他在手术室外等候,自己去支付凌安安的治疗费。
“家里给我们下了命令,不许给你们任何经济援助。”
陈茜坐到凌正身边的塑料椅上,沉声说道:“就算安安病危也不允许。他们就是这样,只认家族里的,更别提你和安安还是原本老爷子关照安安就有一部分是为了减轻内心的愧疚。现在他病情恶化,烦躁不已,大概没有心情顾及其它。”
“所以,现在她的生死,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凌正直直地盯着白色的大理石地砖,白炽灯在他的发顶投下惨白的光晕。他面容僵硬,双眼呆滞地说:“只有一两年了或许更短,还要看日常诊疗与护理的Jing细程度”
“什么?”
“安安的病情逐渐恶化,单靠透析已经活不久了。”
凌正喃喃自语,喉咙哽咽,疲惫的双眼布满血丝,“之前朴院长就和我说过他们一直在努力寻找血型匹配的肾源,就是为了让安安的肾脏衰竭之前,能够找到替代的器官”
“所以,现在因为你和那边闹翻了,肾源的事情也搁置了吧。朴砚不会把肾源交给你,一方面安安名义上的监护人是你爷爷,另一方面,他还要靠你爷爷稳固地位。透析有钱就能做,但肾源这么珍贵,这次错过了,说不定就再也没机会了。”
陈茜不自在地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自嘲,“还真是凌家一如既往的作风啊。那你呢,你怎么想?”
凌正半晌无言,走廊里弥漫着医用消毒水刺鼻苦涩的药味。凌安安就在门后的病床上,但凌正迟迟没有推门走入。他脊背弓起,双肩颓靡,陈茜望了他憔悴的侧脸一会儿,轻声道:“你真是很爱他啊,我说那个叫‘许岩’的。”
她站起身,扯了扯脖间的针织围巾,呼出一口气,目光里充满着同情、遗憾,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满:“我以为你会更早地作出决定,没想到,你为了他竟然犹豫了这么长的时间。”
“到底是安安还是许岩。你该不会以为,这还是一道选择题吧?”陈茜声音低沉地说,“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了。迟迟没有伸出援手,不过是为了让你更快地意识到,你的决意就是个不现实的错误。”
她话音刚落,凌正干哑的喉头突然传来窒息般的粗喘声,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整个身躯都在痛苦地发颤。难以呼吸的苦痛之后便是深切的悲哀,凌正用手遮住半张脸,泪水接连不断地从濡shi的指缝淌下,汇到了他瘦削的下颌,淹没了唇边痛苦的低泣。
“我知道”他目光呆滞,哽咽道,“我都明白安安她才十五岁我本该更加坚定不移地照顾她、保护她,以她的事为中心但是我”
他说着便泣不成声,偶尔呢喃一两声许岩的名字,很快又陷入无力的泥淖。
陈茜默然看着他,掏出钱夹,将藏在里面的一张照片递到了凌正模糊的泪眼前。
照片上有两个年轻活泼的女孩,一个梳着波浪般柔美的棕色长卷发,俏丽清秀,一个留着干爽利落的齐耳短发,英气洒脱。她们穿着黑白条纹的宽松情侣衫,亲昵地靠在一起,两张洋溢着青春和幸福的脸庞正对着镜头摆出怪异的鬼脸。
“这是我曾经的女朋友。”陈茜低声说道,看向照片的目光染了几分怀念,“我们高中就认识了,她是,我是,她曾那么开心地说想做我的恋人、家人、一辈子的伴侣但你看,我到现在,不还是形单影只么。”
“她的家庭情况和许岩相似,我们的结合无法给凌家带来既定的利益。她大学读哲学系,骨子里放荡不羁,脾气也相当倔强,脑子里塞着一大堆超前的哲学理论。她曾当面顶撞过爷爷,声称我们的恋爱是自由的,他根本无权妨碍。还说他是个利欲熏心的家主,利用血缘的枷锁和道德的压力捆束下一代服从他的命令,尤其将每个人的弱点和软肋捏作筹码,是最卑劣且自私的行径。一旦他失去辖制整个家族的能力,也就到了凌家四分五裂的那一天了。”
“”
陈茜轻笑几声,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番话很爽快对吧。老实说,当时我在旁边听得都要笑出声来了。我们手牵着手离开凌家,将爷爷驳斥得哑口无言,还以为自己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
“后来你猜结局怎么样?”
陈茜凝望着窗外初露的曙光。他们在医院待了一整宿,现在已是凌晨。她眺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际,轻声道:“她恨我凌家用尽一切办法打压她的前途和人生,连她的家人也因此被牵累,最后她崩溃了。我们分手那天,她哭着说她再也不想见到我我不怪她,因为我才是没有能力保护她的那一个。我一人对抗不了整个凌家的长辈,还有那个古怪严苛的老爷子。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们的关系竟然这么脆弱。”
凌正将双手覆在热烫的面颊上来回揉搓,胸膛随着呼吸深深起伏。他一言不发,整个人却呈现出一种石灰般的苍白,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