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傍晚六点了,凌正看了一下暗黄的天色,干涩的眼眶一阵阵发痛。他今晚有一份初中物理家教的兼职,必须要在七点的时候赶到对方家里辅导功课。
他授课的对象是个女孩,据说性格十分顽劣,气走了不少人,唯独在他面前乖顺服帖,表现得像个娇俏的小家碧玉。在第一天的课程圆满结束后,那女孩的家长简直如获至宝,拉着凌正的手感慨万千,请他务必继续教自己的女儿,宁愿增加他每小时的酬劳。辅导课业对凌正来说不算难事,但令他发愁的是,那古灵Jing怪的女孩加了他的微信,美其名曰询问物理题,实际一上线就对他的感情状况旁敲侧击,朋友圈还发了一张印有“不知你能否等到我长大”的非主流伤感青春图,让凌正十分头疼。
“这就下班了啊,凌正。”
和他在同一家咖啡店打工的伙伴看到他眼底的血丝,说道,“回去休息一下吧,这两天看你状态很差,别累垮了。”
“没事。”凌正脱下工作服,脊背的肌rou线条在白衬衫下轻轻起伏。他使劲揉了揉发涨的眼眶,深呼一口气,迎着最后一缕夕光走向几百米外的公交站。
当家教的地方离他打工的地方不算远,公交最方便,十几分钟就能到。这几日他在几份兼职中疲于奔命,还抽空准备了两门结课考试,整个人仿佛要溺死在湍急汹涌的时间长河里。他无暇带凌安安去做透析,更别提现在离下一次透析只有一天,离治疗费却还缺了两百块钱。
凌正走在荒僻寂静的小路上,砖砌的围墙内不时传来几声凶猛的狗吠。多日来交瘁的心力令他脚步虚浮,十分想躺在哪个温暖平坦的地方睡一觉。
他目光恍惚,突然便想到许岩纤韧的小腹,柔软的嘴唇和微笑时嘴角轻扯的弧度。
疲软的四肢被丝绸般的思念席卷束缚,凌正停下脚步,下意识拿出了手机。
“许岩”
他出神地望着对方的手机号,没想到已经将那个名字从脑海里轻念出声。许岩一定会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从而洞察到他和凌家的矛盾。他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许岩会不顾一切地去找他的爷爷赔罪,忍受凌家长辈们的侮辱和唾骂,最后还要像只可怜卑怯的老鼠般被赶出凌老爷子的病房。
他们谁都没有理由忍受那种仿佛要把人的尊严践踏殆尽的屈辱——他没有,许岩更没有。他从一开始就该远离凌家,而不是抱有天真的幻想,认为那个物欲横流的铁笼真能容忍他和许岩的恋情。
“”
这时,一束微光从脚下的暗影溶出,停在他的鞋尖。凌正双腿一僵,眼角的余光发现一辆漆黑的轿车从小巷的拐角鬼祟地钻出头部,尾随着他徐徐前进。,
凌正下意识加快了脚步,那车也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刺眼的车灯朝他身后逼近。他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内心涌起奔跑的念头的同一时间,那车在后面不耐烦地响起了喇叭,像一头鼻息沉重的巨兽停在他身侧。
“小正,上来。”
车窗内是他的表姐陈茜,双眉微蹙,愤懑又怜惜地看着他苍白的脸。
凌正的视线只飞快地扫了她一眼便撇开,低声道:“我和凌家已经没关系了。”
陈茜火冒三丈:“好啊,你和凌家没关系了。我是不是连你姐都不算了?”
“”凌正在轿车引擎的闷响里沉默片刻,道,“对不起,二姐。我还有家教,耽误不得。”
“什么家教,不去了。”陈茜打开车锁,示意道,“上车,姐有事情要告诉你。”
见凌正半天不动,陈茜脾气一急,差点想下车把人硬拖上来。凌正跟只米袋似的被陈茜塞进了车里,车身灵活地在小路上调转方向,朝市中心的位置飞速驶去。
凌正倚在车座上,凝视着街边一晃而过的火树银花,轻声道:“姐,我时间紧。不能就近找个地方说么?”
“你时间才不紧,没什么需要你担心的。”陈茜想了想,问,“安安这几天的透析正常做的?”
“嗯。”
“那就好。”陈茜握着自动挡,拔起的声调一下子沉了下来,“那真没值得你担心的事情了。从现在开始,你只要耐心等待就行了。”
凌正隐约觉得陈茜这话有些古怪,似乎意有所指。他心生疑虑,同时又对眼前的表姐有着超越一般凌家人的深厚感情,本能地相信对方不会做伤害他和凌安安的事。
橡胶轮胎在沥青路面上柔软地滚过,陈茜车内很温暖,令他双眼困倦,想脱下笨重的大衣,窝在暖洋洋的绒垫上睡一觉。平稳前行的舒适感如同冬日里氤氲而上的热气,包裹着他沉重而疲累的四肢。凌正靠着座椅,就像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流浪者找到了可以栖息的巢xue,微阖的眼眸晃过五彩斑斓的街灯,意识在浓重的睡意下摇摇欲坠。
在最后,他听到了陈茜的一声轻叹,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覆在了他温热的额头上。
“小正,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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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正做了一个梦。
他在无尽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