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二年春四月,朝廷诏诸葛诞为司空,远在扬州的征东大将军辞让不受,京畿之地谣言四起。
而留在京中的诸葛诞次子仅能关门谢客,对外宣称重病在床;家中有父亲留下的老兵,纷纷进言小公子应早日遁出雒阳。只是离城之事何其困难,想必如何也不能实现。
四月上旬,刘弘偷偷来见他,背上还负着个很大的包裹。这个已在散骑供职的伙伴透露了一些他打听来的情报。“去年贾长史慰劳四方将领,试探过你父亲的志向,恐怕是不得高都公的心意。”他拍了拍爬墙时蹭上的灰烬,这才坐到朋友的身边来。不过三秋光Yin,叔和越发生的威猛高大,兼之好武事,来日必定于沙场扬名。“仲思,那位不像是念旧情的人。”
由于朋友说得并不隐晦,主人只能无奈苦笑,他侧脸看向窗外的竹林,娴静的面孔上蒙着一层淡青色的惆怅。
“我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自从前大将军病逝后,父亲的身份越发微妙起来;说白了,朝野中人各自都有一番抱负,但现在高都公一个人的野心就已经挤得别人没地方了。“可是大都督的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一点?”
刘弘只能沉默,他是局外之人,充其量也是随波逐流的看客。
“靓靓,想不想离开雒阳?”
拿着白绢扇的手在空中一颤,主人低垂的睫羽忽然抬起,颇有些戒备地看着面前的汉室后人。叔和对他的敌意感到陌生,然后才恍然大悟般叹息着。在意识到自己的冷漠对故人的伤害后,诸葛仲思攥紧桌案下的白裳,忽然追忆起远去的少年时代。
然而他的朋友展现出格外善解人意的一面。未来的武将拍拍自己胸脯,示意对方仔细听他将要说出的事。“其实呀,这些天大家都在担心你的安危,我们的结论是——你必须得离开雒阳,越快越好。”他真的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几步上前挤到诸葛靓身旁,用他最低最严肃的嗓音在朋友耳边说道:“这个包裹中是中垒营的常服,明日戊时,后院小门见。”
次日天幕渐暗时,诸葛靓与那些个换装后的老兵都在院中紧张地等候着,忽然有敲门声响起,用了昨日约定的暗号,开门的武士情不自禁地亮出了身后的刀。不过门外站着的并非是刘弘,而是司马炎本人。见到仇人之子,卫士们都警惕地亮出雪白的刀刃;可安世不顾威胁,拉着朋友就往外走。
“要活命就跟上来!”青年沉声命令道,他仅比仲思大一岁,却官至中垒校尉,已有几分威严。
诸葛靓还有几分混乱,却像其余人一样没入在不远处列队的中垒军中,那些真正的士卒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仿佛身边突然出现的并不是陌生人。他怀揣不安往城外走去,背朝大门紧闭的征东大将军府。他还记得那些昨日才翻阅过的经卷,还有池边生长的幽兰,青年心中隐约预测到明天这些物的命运……望向近在咫尺的东阳门,诸葛靓只想早早地逃出雒阳,而后大哭一场。
就在这支队伍将要出城之时,横生异变——一头高大的白马从路边无声无息地缓行而出,上面坐了个身着白麻衣的年轻人,脸上带着极摄人的微笑。他就这么挡在中垒校尉的身前,抱手施了个礼。“大公子欲往何处?”
见那双清寒的眼睛朝队伍里扫着,诸葛靓不动声色地低下头。青年当时虽只是远远望见过此人,但他的狡猾却永远叫后辈不能忘怀,被他盯上就像被水蛭吸住一样。想到这里,伪装的青年不由得捏紧了汗shi的手掌。
“中垒营本就有巡视京城的责任,今天轮到我值班。”司马炎极讨厌此人,皮笑rou不笑地同来者对峙着,并打马上前挡住那双殷勤刺探的眼睛,“倒是钟世叔既不在家中为母亲守孝,亦不去府里陪伴家父,怎么跑这里来了?”
对面的人挑起半边眉毛,将骄矜傲慢尽数写在年轻的面容上,哪里看得出是正在孝期。“我不过随意问问大公子行程,如何值得您如此紧张呢?莫非公子是藏了什么秘密吗?”
狐狸格外敏感,中垒校尉自知在他面前只会说多错多,便也不打算再开口了,招呼队伍继续向前。可是钟会毕竟是钟会,竟有勇气单枪匹马地挡在司马炎身前。青年气极,怒火几乎烧上了脸。“钟先生,你若再同我在城门口周旋,府上的风头可就要被陈、裴二位世叔抢光了。”
这句话似乎点到了对方的痛处,两相抉择后,披麻戴孝之人匆匆奔去了司马府。紧张得手脚僵硬的诸葛家次子终于放下心来,他麻木地跟随队伍出城,在途径东市时又被偷偷调了出来。
这下,两个即将分别的玩伴终于能说话了。他从斜后方看着司马炎一手牵马,而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似乎也在畏惧即将来临的一切。时值春末,水边杨柳依依芳草萋,正好可衬心下的枉然。诸葛靓不知为何,千言万语梗在喉间,舌尖道来的却是不浓不寡之事:“阿炎,正则的事,我很抱歉……”前不久高都公子刚刚夭折了长男,而那时仲思却没能出席葬仪。
司马炎嗯了一声,只回复一句没关系。
年少之人在他身后眨眨眼睛,妄想把视野里的雾气逼回去。他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