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雪越积越厚,能没过脚踝。快过年了,郭麒麟的脚步也越发匆忙,整天就在码头和店里跑,时不时还要去盯着书社的学生们。
陶阳的伤口是好了,偶尔还是会痛,尤其天冷了,发作的也有些频繁,郭麒麟越发忧心,每日汤药,火炉一样都是不能少的。每天夜里总要醒来三四回给陶阳掖被角,陶阳睡的迷迷糊糊的,手伸过去揽着他,“没事儿,麒麟,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冷着自己。”
“你要是跟郭慕阳一样大,我就把你捆在身上,厚厚的给你捂起来,一点不许动。”又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郭慕阳踏雪去书院里,也辛苦了老六和家里的管家送他。郭麒麟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老六也没时间送郭慕阳去书社了,侯先生也特许小孩儿回家好好读书。教了他查字典,给他布置了好些诗文和字帖,让他认真研习,等到开了春要检查的。
他唰唰唰临字帖的声音,翻书的声音,还有咿咿呀呀读诗词的声音,就像是冬天里等待发芽的小树一样,几分俏也争春的味道。孩子日日守在陶爹爹跟前,陶阳心境也开阔了不少,时不时哼个小调,婉转悠扬听呆了郭慕阳,纸都被墨洇shi了。
吃过午饭,被师娘安排喝了甜汤,陶阳躺在榻上,抱着暖炉,昏昏欲睡。只是外头的风雪声太大了,管家和丫鬟们踩着雪吱吱呀呀的走,陶阳睡了一觉,醒来,窗外雪快住了,天地之间透着一片黄色。他忽然觉得胸口心跳的太快了,有些喘不上气,心里担心着郭麒麟,出去大半日也不见回来。
口舌发干,穿上鞋,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喝一口,门被推开了,郭麒麟穿着厚厚的披风进来。
不知怎么的,陶阳悬着的心放下了,拿出杯子,给郭麒麟也倒了一杯,想给他喝点儿茶暖暖身子。
郭麒麟转过身来的时候陶阳吓得杯子里的水都洒了。他的眼角和脸颊上都有青紫的痕迹,额头上还磕破了皮,嘴角也肿了起来,整张脸都挂了彩。“怎么弄的?你在外头跟人家撞了?出车祸了?”陶阳声音都在抖。
“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想?”郭麒麟顾不得脸上疼,还是对陶阳挤眉弄眼的。
“郭麒麟,你弄成这样,你怎么让我往好的方面想?你该人家账了人家下这么重的手。”陶阳心里开始生气,少爷伤成这样,自己担心上火,他还这样嬉皮笑脸的。
“嘿嘿嘿,我让大舅哥给揍了,嘿嘿嘿。”笑的傻里傻气。陶阳没听懂,“什么意思?”
“我去你们家跟伯父伯母说咱俩的事儿,大哥揍了我一顿。”
“我看你那脑袋里全是打卤面的卤子。”陶阳拿着查看他伤势的手重重的在他脑袋上摁了一下。
按照父亲和大哥的脾气郭麒麟能回到郭家来已经是不容易了,其实陶阳也很担心大哥父亲还有母亲的想法,虽说自己从小就在郭家吃住,和郭麒麟也是极好的关系,但是在他们心里,他和郭麒麟始终是兄弟,要不知道捅了这层窗户纸是好是坏。
“嘶……阿陶你轻点儿。”郭麒麟疼的嘴脸快咧到耳朵根儿了。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拉着陶阳的手。“那也不能一直这么瞒着呀,咱俩不能老是含糊不清。”
这句话戳中了陶阳的心窝子,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向长辈们解释他和郭麒麟的关系,父亲,大哥,师父,他们从小对自己和郭麒麟寄予厚望,希望自己和郭麒麟都能顺利的成家立业,撑起一方天地。但是如今这样,他不得进退,家人也不得进退。
心里都疼得厉害,只是找不到疏解的法子了,若两方都不妥协,便是做困兽之斗,陶阳也甘愿困死。
陶阳心疼郭麒麟,他站起来去拿跌打药,“怎么着,你还想昭告天下?”
“那也得办个礼吧。”郭麒麟笑眯眯的看着陶阳给他擦药。“你是被大哥打傻了还是冻傻了?”陶阳拿着擦药的签子,使劲摁在他伤口上。
“谋……谋杀亲夫。”“疼死你活该,你清醒清醒。”
郭麒麟知道,知道陶阳的心里始终是无法坦然的心安理得,他无法接受把这样的自己公之于众。他怕,他怕别人诋毁郭麒麟,他怕别人诋毁德云社。
总是在为自己担心,为德云社担心为别人的目光担心,不是他的懦弱,反而是他的担当和勇敢。
郭麒麟理解,能理解他的怕,也心疼他的怕。
“阿陶,别怕。”郭麒麟蹲下来牵着陶阳的双手,抬起头来四目相对,“自从把你从阎王爷那里抢过来以后,我就在想,生死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再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若这北平城容不得你我,那我们就远远的走,去哪里都可以。你要唱戏,我陪着你,带着念陶,好不好?”真挚不闪躲。
陶阳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好。”点头的时候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下来,一点委屈也没有,都是坚定,是和眼前这个人一起走下去的勇气和期许。
“爸爸,我求您了,我……我不想委屈阿陶。您就答应我吧,从小,儿子不求您什么事,这一辈子也就求您这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