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静,月亮明晃晃地挂在枝头,冷漠地俯瞰着这个悲欢离合的尘世。
江家祠堂,烛光微弱,蜡油无声无息地沿着烛壁滚落,凝固。
恰似眼前之人的悲戚。
“江澄。”
光洁的地面上投下一道Yin影,江澄眼睫一颤,漫开苦意。因为许久未讲话,沙哑的声音带着磨砂般的质感,“是你。”
蓝浔拣起三炷香,靠近烛火点燃,烟气萦绕,模糊了容颜。
她答道:“是我。”
猜到是一回事,听到她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眼底不禁泛起一层波光,他快速地阖上双眸,掩下自嘲,“我早该想到的。”
早在乱葬岗看到她的时候就该想到的。
“今日,你又是为何而来?”
蓝浔上好香,背对着他,淡声道:“半个月后,你们要去围剿乱葬岗?”
江澄突的睁开双眼,染上厉色,“谁告诉你的?!”
果真,果真如此。
袖中的手指慢慢攒紧,她转过身,面上是一派平静,“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江澄的瞳仁一缩,“你想干什么?”
“不管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最后的战场必须是西南方向。”
“蓝浔!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扶着案角站起,跪坐了一天一夜,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微微一动,扎针般的疼痛。
“你知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你知不知道泽芜君和蓝老先生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换得你如今的身处事外?这么多人想尽办法地保你,你为什么非要牵扯进来?!”
“保我?”清丽的容颜冷冻成霜,她眉眼轻挑,划过讥笑,“江澄你别傻了,世人容不下魏婴难道就容得下我吗?”
“怎么不行?!”他烦躁地拧起眉头,“只要你老实待着,时间一长,那些风言风语总会平息的。”
“袖手旁观,gui缩此生吗?我做不到。”她神色不动,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足以打破所有希望的话,“这个护山大阵,你们破不了。”
“呼~”蜡烛熄灭,祠堂陷入Yin暗。冰凉的月光下,蓝浔一身白衣衬得愈发遗世而独立,江澄的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
“护山大阵只要一日破不了,谣言就一日止不住,叔父能抗多久?曦臣能扛多久?姑苏蓝氏百年清誉,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呵。”他冷笑,抑制不住地泛起千层怒气,“你既知道,为何偏偏要救他?!他害死了我阿姐,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他此时的模样着实不算太好,像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瞪大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蓝浔有些不忍,可她还是缓缓地开口:“当**说过,若有相求必然鼎力相助。如今,可还算数?”
挟恩以报。
挟恩以报!
他是何德何能啊,能逼她做到这个地步?
江澄气极反笑,“砰!”地一声,拳头砸在门框上,发出剧烈的响动。
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算数,怎么不算数?”
蓝浔颔首,双手背在身后打成了结,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多谢你。”
她转身欲走,顿了顿还是偏过头道:“江澄,阿离有一个葫芦小坠子,是我送给她的。金家的人应该会留给她的孩子,你记得让他好生保管。”
江澄敏感地嗅出一丝异样,冷声道:“那是什么东西?”
她沉yin许久,语气意味不明,“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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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容不下魏婴,难道就容得下我吗?”
“护山大阵只要一日破不了,谣言就一日止不住,叔父能抗多久?曦臣能扛多久?姑苏蓝氏百年清誉,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袖手旁观,gui缩此生?我做不到。”
“你当日说过,若有相求必然鼎力相助。如今,可还作数?”
“我不管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只有一个要求,最后的战场必须是西南方向。”
“...以我之灵,渡你入生门。”
棱角分明的脸庞眉尖紧蹙,冷汗濡shi了额旁的碎发,他无声呓语,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不要!”
一声惊呼,江澄猛地坐起。回忆如镜花水月般散去,眼前还是熟悉的寝房,一室昏暗,唯有月光的清辉从窗口垂落。
胸口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就像高涨的情绪被迎面泼来一盆冷水。
他无力地以手撑头。
第几次了?
数不清了。
十三年,已经十三年了。
世人皆言蓝氏静姝和夷陵老祖魏无羡同归于尽,但他们几个离得近的仙首都是听见了最后那句话的。
事后,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只有他们四个坐在兰陵金氏的斗妍厅内沉默以对。谁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多少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