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醒尘在车上小作休息,睡了四十一分钟,醒来时发现对戒的定位信号已经停在东区九龙城九龙一大道23号里有九分钟了。车到23号,他把追踪地图投影到了左手手心里,下了车。
车子停在一条两车道的盘山坡道上,随着道路向上延伸的势头,坡道逐渐变窄,靠外侧的车道坍塌的痕迹越来越明显,而完好无损的内车道环绕着的地方能看到一些小楼和民房,许多都被合(一棵树的名字都要屏蔽,服了)欢树占据了,有的被树枝顶开了屋顶,有的和树融为了一体,合(就是个树名!)欢树开出粉色的绒毛球状的花,撑(微笑,微笑)满了窗格,野草长到了齐窗高的位置,有风吹拂过时,那野草后头忽而闪现出一抹惨白的配色。那是堆砌出楼房的砖墙。
周遭不见人迹,太阳高悬,悟醒尘摊开手看了看,那位于坡道的尽头,公路坍塌的起点,围着一圈高大木篱笆的地方就是23号了。
对戒的信号还在23号里。悟醒车爬坡上去,看到木篱笆里头矗立着一幢维多利亚式的小楼房,楼房的红砖屋顶上三个黑点不时左右移动。屋顶上有一个半圆的窟窿。
23号的门藏在篱笆墙里,虚掩着,悟醒尘敲了两下,没人应门,他抬头找了找,朝空中挥了挥手。门还是虚掩着。吹来一阵风,门完全打开了。
悟醒尘探进半个身子,篱笆墙后到处都是人。
一群人随意地坐在青草地上,各色皮肤,男的,女的,年轻的,年长的,都穿着白衣服,一些女人们的衣服上能看到鲜艳的黄色花朵;一群人在一片树林前用木柴和树枝搭建着什么,树林里的两棵树中间拉着一道横幅:永远铭记!再边上还有一道横幅:温故而知新小剧场。
小剧场前又是一群人,这群人都是少年,有个看上去年长些的女人揽着一个少年人的肩,挥舞着手里的树枝,女人头戴花冠,十来个白衣少年在台上传递面具,竹编的手杖、王冠、宝剑还有星星。剧场前走过一匹白马,牵着马的人微笑着和少年人们打招呼,女人站起来,把花冠戴到了马的脑袋上,她抚摸白马的鬃毛,牵马的人抬起头往悟醒尘这里看了眼,笑着和他点头致意。
悟醒尘摸出一张名片,那牵马的人转过头,不看他了,牵着马走进了树林。又有人冲悟醒尘笑,还和他打招呼:“你好啊!”
这是两个互相挽着胳膊的女孩儿,一个金色头发,一个黑色头发,脸蛋长得一模一样,装扮也一模一样,麻花辫子,白裙子,光着脚,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悟醒尘面前的,把一束野花叉进他胸前的口袋里,不等他送上名片,就嘻嘻哈哈地跑开了。她们跑进了一群围坐在一块儿的年轻人里。年轻人们有的弹吉他,有的抱着塔尔,还有揽着杜读管和达夫手鼓,金发女孩儿和黑发女孩儿在年轻人围成的圈子中间跳舞,手鼓给她们打节拍。咚咚咚,咚咚咚。吉他手唱起了歌,杜读管吹响了。
女孩儿们舞出了人群,绕着一口大锅奔跑,一个包着头巾,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笑呵呵地用一根长木棍在大锅里搅拌着什么,哗啦,哗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蜜桃的甜香。
搅拌的声音好大。
还有种地的人,劈柴的人,耙子犁过地面,斧头劈开木柴。
洗衣服的人,晾衣服的人。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床单在阳光下泛出近乎刺眼的光芒。
泥土的气味,皂角的气味,松香的味道,火药的味道。
人和人都靠得很近,味道和味道叠加、混合,打造出一个完全陌生的,难以形容的身份,声音和声音紧密地串联在一起,肆意流淌在杏树做的号角吹响的背景音里。歌声,当然有歌声,歌词隐隐约约,悟醒尘完全听不懂,歌声听上去是那么轻快,像笑声。
还有打招呼的声音。
你好啊。
你好啊。
没人给悟醒尘递名片介绍自己的机会,人们说上一声,笑上一下就走开了。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连着两下,很轻,还是那两个女孩儿,她们手拉着手,欢笑着跑过他身前,蹦蹦跳跳地进了红砖屋顶的房子里。
红砖屋顶上的黑点是在修补屋顶的人,他们腰间绑着绳子,绳子的一端有系在烟囱上的,有系在屋边的香樟树上的,还有没系绳子的,光着脚在屋顶走来走去的。这光脚的人吆喝了一声,放下一个竹篮子,二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女孩儿拉过篮子,往里头放上些砖块,一些面包,一瓶水,吹了声唿哨,光脚的人把竹篮往上提。女孩儿看到悟醒尘,笑着挥手:“你好啊!”
对戒的信号就在这幢房子里头。
悟醒尘走了进去。距离对戒还有100米。屋子的结构完全暴露在外,地板踩上去吱嘎吱嘎作响,裸露的砖墙上挂着一些干花,木结构的房梁上裹着厚实的毛毯,从一楼的一扇小窗望出去,一群人围在一起织毛线,这里的人似乎都以这种围聚的方式交际着,移动着。织毛线的人群边上是编织花篮的人,其中有人看到了悟醒尘,笑着和他挥手。
悟醒尘隐进Yin影里,往楼上去。
距离对戒还有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