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雨梦见了自己还小的时候,大约5、6岁的样子,坐在沙发上,靠着妈妈柔软的肚子,听她念的童话故事,剧情很俗套,却营造出温馨亲昵的依赖感来。
她翻过泛黄的纸页,眼神温柔的看着他,吁了口气,抚摸着姜暮雨的脸颊说:“活得好与不好,好歹是条命,凑合着过,行了吧?”
彼时,小小的姜暮雨正缩在小小的阁楼里,旁边靠着一个人,她没有妈妈那样柔软的肌肤,手臂一摸上去,只碰到了硬硬的骨头,他听见那道稚嫩的声音说:“暮雨别怕啊,别怕,姐姐在这里。”
那个小孩额前留着傻乎乎的齐刘海,后脑勺绑着两边不对称的小辫子,长长的留到了腰际。姜暮雨抬头一看,女孩子害怕得全身都在发抖,却依然倔强地紧紧抱住他,不断安慰他:“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别怕。”
“砰”的一声,楼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然后是女人歇斯底里的惨叫:“你滚,滚啊!你怎么还不去死,去死啊!”
姜暮雨记得,他的亲生父亲死得很早,因为艾滋去世的,他爱上了个ji女,继而出轨,然后染病。走的时候瘦骨嶙峋活像个被人扒了皮rou的鬼,死去的时候痛苦挣扎,这一辈子活得窝囊,穷困潦倒的男人,到死也是这么痛苦不堪。
有一段时间,他家里忽然多出了一个男人,在他6岁那一年,亲生父亲去世后的第一年。当时候,他们家里也过了一段舒心日子。他和姐姐开始慢慢感受到普通孩子的无忧无虑,没有争吵、斗殴、催债、家暴,可渐渐地,继父和妈妈吵架吵得很厉害,常常在家里上演“大闹天宫”,两个人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打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
然后,他记得在一个冬天的午后,他刚吃过饭,一切都和平常无异。可那一天家里陆续有许多人来来回回,来了又走,各个面色沉重,他和姐姐坐在楼梯上,看着这些人在他家里自由出入。
“你们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嘛?”继父问他们。
姐姐紧紧抓住他的手,然后摇了摇头,姜暮雨也看了他一眼,然后跟着姐姐一起摇头。
当时的他年纪很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再也没见过妈妈,而继父,也在妈妈走后的第3个月,火速交了个富二代女朋友,然后搬离了家里,彻底消失的干干净净。
墙上的日历撕掉了几页,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突然没头没尾地哭了起来,颤抖的手拥着他们,哭得稀里哗啦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可要争气啊,哎哟,可怜我的孙儿啊,咱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呀?”
带着哭腔的颤抖嗓音像个魔咒一样如影随形,随着拥抱的加深他感觉越来越不能呼吸,紧紧扼住他的喉咙,姜暮雨仿佛溺水的人一样,猛地睁开了眼睛,满墙的天蓝色。
上午七点半,天已透亮。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惊魂不定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姜暮雪狡黠的眼睛带着笑,一手捏着他鼻子,小指躺在另一手掌心上,然后立起拇指,让他起床。
姜暮雨没好气的打掉她那罪魁祸“手”,看着姜暮雪笑嘻嘻的脸,吐了吐舌头做鬼脸,惹得姜暮雪捂嘴大笑。他没有起床气,从床上坐起来后,径直往厕所里走去。
姜暮雪将锅里的两颗水煮蛋和刚蒸好的玉米摆在桌上,她走到厕所门前,敲了三下,姜暮雨的声音夹着水声从里面传出来:“知道了,你去上班吧,路上小心。”
收拾妥当后,姜暮雨从厕所里出来,举着毛巾擦拭头发,然后像个落水狗一样,狠狠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他将姜暮雪放在桌上的玉米和鸡蛋吃光,再去nainai的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回应,他知道nainai定是去了对门二叔叔家串门兼打麻将了。
走出门口,隔壁家的明叔站在阳台上向他打了声招呼,这里的老房子层楼不高,但是带阳台的实在少见,姜暮雨他们一家才刚搬过来两年,虽说这里地区不太平,还落后,但是邻居乡里之间,互帮互助,热心得很。
姜暮雨和明叔问了声好,明叔在阳台上浇着花,问他:“暮雨,去哪儿啊?”
“去图书馆。”姜暮雨在这街坊邻里间是出了名的好孩子,待人礼貌,他这么说也没人会怀疑,他对明叔点了个头,往弄堂里走去了。
走过弯弯绕绕的通道,姜暮雨踏上了公交车。
沿途经过了几个车站,今天人不多,姜暮雨拉着防摔手环,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路摇摇晃晃的面无表情。
然后,他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
姜暮雨唰的一下将头转向了左边,最末一排位置上,一个穿着白T的少年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眼神赤裸裸地看着他,毫不避讳。
他皱着眉头看向少年,尖削的下巴,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背着包,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姜暮雨想起来是那一天为他解围的“英雄”。
不过,他现在没穿裙子也没绑个半丸子头,更没擦口红,穿着牛仔裤T-shirt,看起来像个普通的男孩子,他转过头看向窗外,不认为那个人会认得他,便一路悠悠哉哉晃荡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