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灵境,离火殿前,长相相同的两名女子相对而立。同样的金发,同样的赤瞳,就连神情也如出一辙,仿佛镜面两侧的实物与虚像。若非一个穿着黑底红纹的及地长裙,一个穿着饰以金甲的白色战裙,还真分不出哪个是心魔,哪个是自己。
面对向她提问的心魔,如采轻轻开口:“拿巫炤怎么办啊……”
她怎么会知道。
一直想着了结对方的她怎么可能知道。
在为玄戈寻找救命之法的十年间,如采也为十年后将要发生的剧情做了不少准备。巫之国之行只是其中一件。想要提前解决最终BOSS的她,曾经试着从鄢陵周边和阳平郊外两个方向寻找进入无名之地的入口。在时间并不充裕的情况下,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但是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是否能找到,如果找不到是真的找不到还是不愿意去找……很多事情她在过去不敢深思,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她根本不想杀巫炤。
哪怕对方变得面目全非,哪怕杀死他才是保全亲友最可靠的办法,哪怕理智叫嚣着不杀的后果绝非她所能承受……
她根本不想对巫炤下手。
也许知世兄早就发觉了吧,如采想:若非如此,他不会向自己讨要磔,说是拿去研究……可这有什么好研究的?
但是……“不杀,你还真想拿千秋戏感化他不成?”心魔讥笑着打断她的思绪,“痴人说梦也要有个限度。似他这般的疯子,根本不存在罢手的可能。只会在仇恨的驱使下,将业火烧到视线所及的每一处,将这个世界一道拖入无间地狱,至死方休——”
“疯子是救不了的。如采,这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我知道。”如采黯然垂首,低眉长叹。“我怎会不知。”
人都是很固执的。要想从根上改变一个人……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能改变自己的只有自己。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改变这个世界都要更容易一些。
所以早在上古时期,她想着的便是改变事而非改变人。只要保住西陵,巫炤就还是那个有求必应的友人,他们还能在花海共乐——
可是……她失败了。
思及至此,如采深深地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没想过改变巫炤,从来也没有……若非如此,你我不会谋划杀他。而今……只是阻止他的话,未必需要置人于死地……”
在放弃截杀对方之后,她立刻就想到:她可以牵制对方。
“司危不会在我面前杀人,巫炤也不会。只要我跟在他们身边,他们不会……他们也不能……苏生之术本就有时限,何况巫之堂的并不完整,他们又在地底睡了四千多年……就算要做什么,也……”
利用友人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心软进行牵制……简直卑劣至极。如采感觉自己嘴里仿佛塞满黄连,苦涩得让人再也说不下去。
心魔静静地看了对方许久,才道:
“如采,你不觉得这太可笑了吗?”
缓缓睁开双眼,如采保持着躺下的姿势,没有起身。透过纸糊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红灯笼传来的一点点光。此时已是深夜,除了更夫在外敲喊,城里的大部分人已沉入梦乡。
院子里一片宁静,她的脑海里回荡着心魔刚才说的话。
可笑吗?确实。让一个满怀仇恨的人活着,却不给他发泄报复的机会,就这样看着人间繁花似锦,无异于一种折磨。何况苏生之术本就是一种刑罚,在以灵力Cao纵尸体的同时,施术者的魂魄饱受烈火焚烧之苦。
本可以一刀让对方解脱,却生生拖到术法失去效果的那一天……如采都要为自己的残忍感到惊讶,这还是对待自己的“朋友”。
不能在她面前吸食人之血rou,不能在她面前对人下手……巫炤的力量恢复应该比原作更慢,状态也会比原作更差。
但这样他就会乖乖受她牵制?如采不那么认为。
游戏中的巫炤之所以会造成如此大的破坏,正在于“天时地利”这四个字。半魂莲的种子早在四千年前便埋在中州各地。在没有主使的情况下,这些莲子在天星尽摇之时能发挥的影响应该极为有限,能否与它们的主人一样重见天日都不好说。她与知世兄都认为,这事交给人族自己处理即可。
但这个判断的前提是,她在一切剧情开始之前,杀死巫炤。
如今前提已不成立,形势便对她大为不利。巫炤的局已经布下了,就算她想方设法把古考会排除在外,一天24小时呆在对方身边,对方也完全可以把事情交给司危,鸤鸠,或者以秘法Cao纵的死物,或是自己制作的血偶,一步步将魔引到人间。而她很难一一阻止,事事顾全。
若真如游戏一样,大院里这些人,城里的牌友,还有鄢陵,博物学会……或许还要加上遥夜湾的寄灵族。这些都会是她的责任。
还真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责任。
然而即使她真能牵制住巫炤,让人间免于生灵涂炭,依旧有一件事颇为棘手,那就是天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