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时候,我回了一趟老家。
我妈特意叫我回去,让我给我的外祖父扫墓。时隔多年未有人来,外祖父的土坟上已经堆满了杂草,连我们当初压在坟前的两块石砖也不见了。外祖父是在我十五岁那年去世的,当时我爸妈连带我一家三口都去了城里,他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我们也不知道。
说起来,我的外祖父不算是什么好人。外祖父姓祝,大名祝关山,我爸是入赘的,我也就随了我妈姓,取了祖父的最后一个字,叫祝白山。外祖父生前是个Yin阳先生,钻研五行命理、Yin阳八卦,帮人推演生老病死、祸福凶吉,说白了也就是个算命的。
外祖父也是老了才转到Yin阳先生这一行,他年轻时是个土匪,跟着一帮贼寇占山为王,烧杀抢掠,把名声都败光了。据说连我的外祖母,也是他趁乱抢来的。
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么多年的动荡下来,也没能把他的命数耗尽。
后来他老了,一只眼睛瞎了,钱也早就在他年轻时散光了,也就支起了个小摊,摸出一副圆片小墨镜一戴,把脏兮兮的道服往身上一穿,拿了黄纸和朱砂胡乱画了几道符,就开始给人算命。
不过我们这一带人,但凡有只耳朵的,都知道他名声不好,不愿给他算。他只好四处游荡,到更远的地方招摇撞骗。
我爸和我妈都不信这个,但奈何劝不住我外祖父,也就随他。只是我这外祖父每每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半分音信也无,每当他一踏出门,他的生死也就无从得知了。
我外祖父统共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我妈是我外祖父的二女儿。他其余的几个儿女,都被他在荒年时卖给了人贩子,现在早已不知道身在何处。
我妈开窍得早,早在外祖父卖出大女儿,也就是我妈的大姐时,就明白了外祖父对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本来下一个轮到的本该是她,但那人贩子看中了她的小弟,说是大户人家没儿子,想抱一个还不懂事的过去,于是小弟就这么替了她的位置。
后来的几个人贩子相中了她的弟弟妹妹,也陆续的把他们送了出去。这么一拖二拉的,她年纪也大了,不好卖了,就是卖出去了也懂得逃回来,再加上过了荒年,外祖父老的时候也想有个人伺候,于是就这么把我妈留了下来。
我爸和我妈定的是娃娃亲,我爸祖上曾有人当过一任小官,是个读书人家,本来应当瞧不起我外祖父这户盗寇出身的人家,但奈何我外祖父在我爷爷举家老小都快饿死的时候赏了他们半斤米面,这门亲事也就被这么定了下来。
这赏自然不是白赏,按照我外祖父说的,爷爷收下了他的米面,就要帮他白干三年的活。每到农忙时人力都缺,谷子晚半刻不收,就被麻雀啄得Jing光了,收得晚了,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爷爷是外来户,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半个亲戚都没有,农忙时已是自顾不暇,哪里来的人力去帮我外祖父做事啊?
但人都快饿死了,哪里管的了那么多,我外祖父的半斤粗面对他们来说可是救命的恩情,按我祖父的说法,再怎么报答也不为过。
当时我爷爷刚好有我爸这个独子,外祖父也只剩下了我妈这个女儿,两人虽说年纪相差有点大,但我外祖父取了两人的生辰八字,掐着手指头算了一算,还算合适,于是这门亲事就这么被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
也有人说是我外祖父贪图我爷爷的那块传家玉佩,在我爷爷饿得不行,想要当掉玉佩时临门插上一脚,给了我爷爷半斤米面,这才有了我爸和我妈这门亲事。还说我爸和我妈原本八字不合,相生相克,外祖父为了贪下那块玉佩,硬是把两个瓜拧在了一起,把最后一个女儿也卖了出去。
玉佩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我也无从得知,因为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那枚玉佩的影。但我爸和我妈八字不合,我却是信的。自打我懂事以来,就天天听见他们吵架,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叫骂声从来没有停止过。
后来我爸妈进城打工,我爸妈不放心把我交给祖父,就让我也跟着他们到那边的城市上学。学费贵了之后,没让我再继续念,我就被送到了一个修车厂当黑工。之后也辗转了几个城市,打过好几份工,没一样做得长久,也没攒下几个钱,怎么灰头土脸的去,怎么灰头土脸的回来。
我爸妈在进城打工后不久就离了婚,现在也有了各自的家庭,我一个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自然不好意思再去打扰,逢年过节时回到以前那些厂子里看看,跟新人熟人喝上二两白酒,这节也就算过完了。
只是现在哪些厂子大多都倒闭了,我也乐得清闲,过年的时候就煮桶泡面,放两鸡蛋,一个人窝在单位的宿舍里打游戏。
这回我妈让我来,还是听说老家的房子快要拆迁了,她工作忙抽不开身,所以让我过来帮她跑一趟。
我从小就被带离外祖父身边,在村子里的时候又听说了他的许多闲话,自然跟他亲不起来。
我对他的最后一次记忆,停留在我十岁的时候。
我十岁那年生了一场怪病,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