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十月下旬，江北都在补直播时长。
到了真正的月末，剩余的拖延症患者头上的刀避无可避，只能选在睡在训练室里用命补，整个GAG都因过度营业陷入了一种愁云惨淡的氛围里。
三十一日是他们头顶的乌云最黑的时候，训练室里几乎没人交谈，只剩下机械键盘清脆的声响。
每个人的脸上都仿佛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大字，偶尔站起来走动也宛如行尸走rou一般。
周明安说：“阿乾记得给我烧纸，我可能要见不到十一月的太阳了。”
阿乾是队里的中单，闻言没有说话，只推了推眼镜，展示了一下自己青黑的眼眶。
江北因为勤奋的缘故，比他们早两天补完，清闲的他与这一屋子的苦大仇深格格不入，于是引来了幽怨的目光。
“你们看——北神是不是很闲，我都要累死了。”
周明安抓着摄像头转了转，和他的弹幕聊天，见缝插针的混时长。
“你们真的是我的粉丝吗？让我闪开不要挡着北神……这也能是对十六岁的，年幼的我说出的人话？”
“我偏要挡着！北神又没同意出现在我的摄像头里。”
“问问可还行，我跟你们说，一定会被拒的，不要搞我。”
江北确实不喜欢出现在任何影像里。
他第一次被人保留的影像是那段告白视频，视频里的他又瘦又矮，像一颗干巴巴的小白菜，一点也不好看。
这个视频流传得很广，几百万人看过，都在骂他丑、难看并且不自量力痴心妄想之类的话，让他有一阵子都不敢去看任何物体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的影子。
江北对于所有影像中自己的样子的印象好像永远停留了在那个时刻，他没有长大，也没有变得好看。所以他拒绝直播露脸。
周明安的镜头很短暂的扫过他，他躲避的动作应该有些明显，所以周明安才对弹幕那样说。
周明安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小孩。
江北这样想着，决定督促他一下：“不要闲聊，要当做训练好好打。”
周明安关了麦，撅起嘴：“我训练还不觉得累呢，但是直播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好累……就休息一小会嘛。”
江北说：“你不去看弹幕分心聊天就不觉得了。要专心，你要是专心一些也不至于这么久还待在钻一——”
“阿乾都快王者了，他上去了你怎么办？这样我们就没人能带你了。”
这话显然十分有用。周明安立刻陷入了即将被队友抛弃的恐慌里，摆出了认真的架势，又开始进入排位队列了。
江北松了口气。他其实很担心周明安会产生逆反的心理，毕竟他还没有对谁说过什么规劝的话——
他一个人过得太久，对于表达善意这件事，实在很生疏。
贺远退役后，江北身上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也曾收拾心情，试着在新的队伍里和别人好好相处。他拿出善意去对待别人，那些人却是表面和他客套，转过身对别人提起时，会用一种轻蔑的语气。
“谁知道呢，我怕我跟他走近了他有什么想法。”
“别，真不熟，客气一下而已。”
后来江北才意识到，自己如果和别人走近，好像会连累到别人也被打上同性恋的标签，所以他越来越孤僻。
他还学会把自己装成冷淡的样子，这样就不会有人因为和他亲近而被外界的眼光误伤。
周明安和他是同类人，应该是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的，所以他可以对周明安好一点。
而且，他还有些过意不去。
他和周明安成为了朋友，却还是没有打定主意和GAG续约——
因为某些不切实际却一直在脑海中盘亘、叫嚣的念头，他倾向于变成一个自由人。
这些天，对他有意向的战队都联系过他了，每个人的价码不尽相同，给出的保证听上去也都很好……但他其实也不在意那些。
作为一个孤家寡人，他的钱已经够他退役之后躺着不用做事，也能过活一辈子了。
ATK的人还没有问过他。
单从一支战队的发展来看，ATK的上野辅都是lpl的顶尖层次，原本的短板是双c两个位置，如今贺远归队，只剩一个ad位的缺口了。
他是最合适的那个。
lpl战区的人虽然都是兄弟战队，总归还是互有竞争的，所以那些人才那么急，早早的过来接触他。
但ATK那边始终没有人来问过他。江北想，ATK的上层对他的成见真的很大。
时间慢慢流逝，世界赛终于落幕，冠军花落lck战区。贺远退役后，lpl好像再也没有哪个队能够与韩国的战队抗衡，这三年来在世界赛场上都表现平平。
江北也在一种类似煎熬的等待里，终于变成了一个自由人。
在得知江北要离开的消息后，周明安哭了一场，已经好几天不和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