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刀!秦小刀!”唤他名字的声音又快又急,“又跑到哪里啦,少爷找你啦!”
秦小刀陡然坐起来,发现自己并非梦中的荆钗布裙,已经恢复男儿身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呼唤他的小厮,见那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嘴里嘟哝着什么,定是在诽谤自己。
“别喊了,我在这。”秦小刀从树上跳下来,他似乎身轻如燕,地上的灰尘都没浮起来,树影仅仅是晃了晃。
那小厮先是惊喜地看着他,表情忽然又狰狞起来,“要死了!要死了!少爷找了你快一刻钟了!”
秦小刀闻言也皱了皱眉头,“为何不早喊我?”
“亏你还说,满世界都找不到你人,碧漪都出来催了我三趟了!”
这位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小厮是秦府小少爷的贴身侍从,叫做诗墨,少爷身边还有书栋、梅君、文渊几个服侍的侍从,都是三老爷给取得名字。
碧漪是少爷身边的一等大丫鬟,那十六个服侍少爷的丫鬟名字俱都取自四时花、四时景。
更不用说,少爷的爱马虽不得常骑,也有风蹄的美名。连小少爷从小养的年迈体衰的老乌gui,也有镇南方这样神武的王霸之名。
偏偏两年前买下来的美婢,少爷发觉这竟是个男儿身之后,亲自赐名秦小刀。与整个秦府格格不入。
秦小刀叹了口气,风驰电掣跨步跑起,将诗墨甩在身后。
杭州秦府,世家楷模,祖上不知出过多少名臣名士。
当代的秦公曾任帝师,官至宰辅,如今告老。小少爷他爹行三,秦大人虽未曾入仕,却也是当代吴道子,书画双绝,笔墨千金难求。
小少爷自小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府中上下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能平平安安长大就是全府最大的期望。
盖因他是早产儿,幼年体弱多病,差点夭折,多亏了萧山观的无为道士在阎王手下强抢回一命。因此秦紫仪的大名之外,小字病儿,意在以名替病,全家人爱之惜之地叫到现在。
秦大人可能是觉得秦少爷长到现在,越活越健康了,竟生出点野望来,盼着秦紫仪长成腹有诗书的华仪君子,送去服侍少爷的侍从奴婢名字一个赛一个的意蕴深厚,拳拳爱子之心淋漓尽致。
然而……君子是不可能君子的,秦紫仪完美得成为了君子的反面。
秦小刀几乎是在心里一步三叹地走到秦紫仪的纷英院中,远远就看见葡萄藤架之下,碧漪慢悠悠地打着扇,少爷漫不经心地半倚在美人榻上,另有个侍女撑了一把华盖遮住了金乌。
天光正好,正是晒太阳的好时候。
秦少爷可能是又想晒太阳,又怕晒,所以有此一举。
在秦小刀看来,这就和脱了裤子放屁一样,吃饱了撑的。
腹诽是腹诽,秦小刀一张冷脸也不因到了秦紫仪面前有丝毫变化,只见他不卑不亢地单膝跪地,向少爷问了个安。
小少爷原本在看书,闻言翻了一页,又翻了两三页之后,才听见他寒泉漱玉一般的美声,“只请安,不请罪?秦小刀,你好大的胆子啊。”
秦小刀低头解释道:“并非故意误了爷的事,实在是昨晚劈柴太累,所以躲懒睡了一觉。”说是这么说,心里仍然忍不住道秦紫仪哪会有什么正经事。
碧漪一面念叨秦小刀平白让爷等了这么会功夫,一面又劝秦紫仪,“平时小刀都勤快麻利的,仅此一次,爷就看在太阳这么大的份上,别让小刀跪着啦,晒晕了可怎么好。”
秦小刀倒是不怎么怕,他又不是秦紫仪那个娇气鬼,晒一晒就能晕了?
这么一想,眼角余光忍不住就去偷看了秦紫仪一眼,他低头的这个角度实在是不妙,什么都看不见,仅仅能看见秦紫仪搭在膝上的一小截手指。
不过就光一截手指也很够看了,光下生晕,玉似的,看着就极矜贵Jing致。
秦紫仪从不将肢体轻易示于人前,宽袖盖住了大半手掌,也是极小气了。
可能因为秦小刀是被买回来的,被人贩子称过斤两标过价,同时他也是个月钱一两的穷下人,他总不直眼去看少爷,所以总习惯将看到的秦紫仪的每个部位联想成金玉瓷器,换算成大笔银子。
秦紫仪难得推己及人,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继续刁难,反而喊秦小刀起来。
秦小刀刚到秦家的时候还好,他与秦紫仪是相差无几的一般高。后来,秦小刀是越长越高,现在近乎高秦紫仪半个头。据说秦小刀岁数上还小着半年。
这怎么得了?秦少爷最爱带秦小刀逃家闲逛,小厮生得比主家还要英俊威风,秦少爷还怎么耍威风?
尤其秦少爷那么爱面子的人。
尤为可恨的是,有一次,秦少爷被登徒子当作女扮男装的小娘子调戏啦,虽然有秦小刀将登徒子揍得满地找牙。
但是,当年明明是人贩子不辨雌雄,假凤充作虚凰,怎么现在就风水轮流转?
秦紫仪气归气,难得和颜悦色拉着秦小刀促膝长谈养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