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出现在潜意识里的笑意倏忽而来,便转瞬即逝,快得好似夜半才肯匆忙一现的韦陀花。
鼬迅速回过神,意识到是自己出现的时间地点实在有些巧,很有蓄意“装神弄鬼”的嫌疑,于是适时出声:“抱歉,吵到你了?”
止水:“……”
“吵”倒是空xue来风,平心而论,半点也并不曾有。
心脏病倒还可能真有一点!
只不过这件事,说来鼬其实也很无辜——也没那条法律规定今晚只许止水自己睡不着,不许别人失眠的。
失眠了睡不着,下楼赏个“月”又怎么的了?
止水翻翻白眼,低头活动活动脚踝,觉得也没哪里不正常的,便拖着懒洋洋的步子走了下来。
棉拖在地板上,踩出“啪嗒啪嗒”的响动。
基于受到惊吓的心脏亟需冷静,止水先是按照原计划,拐进厨房拿电水壶烧了水,这才走到客厅,随手打开藏在吊顶里的灯,走到鼬边上,抬手拉起积灰能有三尺厚的窗帘。
房子面宽太过可观,伸长了胳膊也够不到另一边,止水走到角落扯过帘子,又走到鼬面前两三步远,略低下头,垂着眼问他,“不太习惯?”
止水对人际距离的把控还挺有分寸,在这个距离里,如果要和止水对视,鼬正好只需要略仰一点头,没有过分的压迫感,但也不会显得过分疏离。
鼬瞥了眼止水的眼睛,三秒后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止水:“失眠?”
鼬摇头,“也不算。”
止水挑挑眉,也没再说什么。
身为除了探病、或审讯嫌疑人连带着探病,体质几乎和医院绝缘的人类,止水并没有备药的习惯——按他的睡眠质量安眠药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反正失眠的原因五花八门,就譬如说今天,他还因为生物钟过度灵敏,想要只靠安眠药痊愈那是妄想。
但想起双门冰箱,除了昨天扔进去的蛋糕和三明治,居然“身无长物”,他就没来由地有些汗颜。
新小区位置有些偏,方圆三百米内也没哪家便利店肯勤勤恳恳地二十四小时营业,身边也没车——凌晨跑这么远只为了箱大概率没用的牛nai跑那么远,他也觉得很有病。
而且……
止水打量着眼前面对着他、却微垂着眼的少年,目光里多出了探究的意味。
要不是这会,鼬人就站在他面前,他几乎都要忘了,家,或者说在这栋房子,多出了一个人。
之前在民宿以及咖啡店里,止水就隐约有了这种感觉——鼬的存在感,也未免,太淡薄了。
不像是因为低调——人见多了,止水对人脸颜值水准的评判还是比较公正客观的。
再说就冲现在,鼬散下来四舍五入能到腰的头发,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可假若,一个照面,再又一个转眼,想要说清楚刚才见到的人是什么样的,就很有些难了。
——毕竟“长发”只能作为特征之一,茫茫人海,没有监控想要找到一个特定的人,只靠这一个特征,一定是不现实的。
就止水自己的认知,许多行业都亟需这样的人才,譬如潜伏,卧底,甚至,暗杀。
要是再捎带上,够正常人的三观塌陷到细胞构成的特殊能力,那大概,能被世上一切或非法或合法的组织疯狂追捧的人才。
也不能全怪止水心理Yin暗,单就鼬混不在意展现出来的能力,便足以骇人听闻。
然而说来矛盾,止水自己也清楚,面前这个表面平静到冷淡的大男孩,或者青年,骨子里很可能远非善茬,甚至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止水也不知道是自己脑抽筋了,还是被触目惊心的身体指标给糊眼了,有意无意地,总把对方当做寻常少年。
还是身体格外孱弱、需要特别额外关照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泛滥的这是哪门子同情心。
止水又走近了些,抬手拿手背随意地试了下鼬的体温,感觉有些凉,低头看他也好端端地穿着拖鞋,于是就觉得还要怪这栋要死的房子体积太过庞大,难得一点热气都分散开分享给空荡荡的空间,攒不起人气。
两个人由身高差产生的压迫感,便在这时候凸显出来了。
被温暖的手背贴在冰凉的额头上,鼬一怔,不得不仰起头,这才能看到止水的脸,困惑地出声:“止水?”
止水的手背顺势把鼬的额头往后头轻轻一推,鼬没防备,小小地往后一趔趄。
鼬:“……”
不管里头的灵魂怎么说,表面只是大男孩脸上清晰又鲜明的错愕,还是让止水没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
他伸出手,拍拍鼬的头顶,温和地说:“好了,跟我上楼,在底下呆久小心感冒。”
走到二楼书房,打开空调,再给窗子预留出透气的缝隙,止水一回头,发觉桌上多了张摆得端端正正的白纸,止水顺带低头一探,看见上边只写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