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竹阵
他举目眺望向远方,按住即将破土而出的心思,缄口不言。柳英荷挑开帘子,问道:“何时能到竹子阵?”
宋誉宁没好气地回了一声:“晌午之前。”
柳英荷见他神色不善,以为宋誉宁和肖楚客生了龃龉,挑了一下眉梢,径自回了车厢,对其余二人道:“晌午之间就能到,可以歇一会了。”
肖楚客问宋誉宁:“你累不累?要不我换你,你也休息一会儿?”
宋誉宁摇首,道:“路上颠簸,还是等到了竹子阵再说。”
如此过了一个半时辰,远远地瞧见一间茶寮,肖楚客道:“下去喝点水。”宋誉宁没有反驳,对着车厢内的人说道:“下去歇一歇。”
茶倌见有客远来,立刻上前逢迎道:“客官何处来?”
宋誉宁道:“你瞧呢?”
茶馆笑了笑:“客官这通身的气派,定然是从渭州城来的。”
宋誉宁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身上这件宝蓝色的袍子是李逸飞所赠。因阿绣被杀,血迹沾染在那件青衫之上,宋誉宁也没舍得丢掉,用了皂荚并着油脂裹在一处,俟到了客栈再洗,就会轻松许多。
他没有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朝着茶馆说道:“你这里有什么茶水?”
茶倌满面堆笑道:“都是些家常的,还有些果子和糕点,若是客官想充饥,也可用些。”
李越自车上跳下来,扫了扫茶寮桌子上陈列的几罐茶叶,鄙弃说道:“这些货也摆出来现眼。他这话说的严重,好在茶馆性子淳厚,只恭恭敬敬说道:“这位小爷想必也是大户之家的子孙,不知道这长途跋涉的辛苦。”
李越拈起一块梅花糕,放在嘴里嚼了嚼,对茶倌道:“你说来听听。”
茶倌笑道:“但凡小门小户的出门,都少不得要经过城门关卡,而城门与城门之间虽然有驿站,但是多数人都是住不起的。像我家这茶寮,就成了他们能歇脚的地方,一杯热茶、一块糕点,不需要多名贵Jing致,能解渴充饥,对他们来说,就是无上美味了。”
李越刚准备将嘴里的梅花糕吐出来,就看到了宋誉宁瞥来的目光。他只得生生地把咽了下去。而后,说道:“看你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他随手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角,说:“这个给你,你看着给置办些吃的、喝的,我们歇歇就走。”
茶倌一瞧见那雪白的银子,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连连躬身,哎了一声,领走银子,就到灶前,开始给他们泡茶,趁着空儿,还将银子放在左边牙口咬了咬,正巧被李越瞧见,李越扬声道:“放心,小爷身上多的是真金白银,不会骗你这下里巴人的。”
宋誉宁道:“照你这么说,你还是小心着些为好。”
李越哼道:“我有钱在身上,不畏惧那些个小偷强盗的。”
柳英荷也不以为意,说:“身怀异宝,虎狼眈眈。”
李越道:“要来就来,我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来了,正好给我个机会做一位打虎英雄,扬名立万。”
宋誉宁摇了一摇头:“夏虫不语冰。”他冲着茶倌道:“老伯,给我们上两碟茶点就成了。”
茶倌眉开眼笑地捧着茶点,又转首对李越说:“客官的糕点等一下端来。”
宋誉宁在桌子上排出十六文钱,说:“这是茶水钱。”
茶倌道:“这位小爷已经给了钱。”
宋誉宁道:“他给的是他的,我给的是我们几人的。”
茶倌立在那儿,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宋誉宁笑着指了一下茶寮边上挂着木牌,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道:“茶水每人两文,一碟糕点四文。是有什么算错的地方吗?”
茶倌回道:“不是,没有算错的地方。”
李越面有豫色:“给你了,你就拿着。”
闻此言,茶倌立刻弯着腰,将那十六文钱合在手掌里拿走了。
柳英荷打趣道:“刚见你时是个乞丐模样,一文没有,现在反叫你买账了。”
宋誉宁道:“昨日在那客栈里,老掌柜的抬出了数贯钱,可我后来问了一问,才知道。”他转向肖楚客道:“你定房时不过是给了一贯钱,且说明了是次日清账的。如今这些钱,皆是收归我有,就少不得要花销花销了。”
肖楚客道:“你这算盘打得叮琅琅响,真是好算计。我的钱被你翻了番,都没跟我言语一句。”
宋誉宁忍俊不禁道:“取之于汝,使之于汝。”他指了指肖楚客手边的茶杯,说道:“这不是吗?”
肖楚客唇角也染上淡淡的笑意。
柳英荷托着粉腮,目光中是宋誉宁和肖楚客二人,她心里思忖着,她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肖叔叔在父亲面前这么笑过,也没看见过肖叔叔在自己面前这么笑过,更没看见过他在任何其他人面前这么笑过,只有宋誉宁。
肖楚客笑起来的时候,眉和眼都微微弯起,唇角轻轻的向上扬,但是那种动作很轻,像是丹青画手在纸张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