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昱身穿一套朴素的练武服,腰系墨蓝绸带,脚蹬黑色布鞋,肩宽背阔、行走如风。他两鬓有几许花白的头发,皱纹深刻、面容严肃,然而脊背却挺直如山,给人一种老当益壮之感。周晓婉跟在后面,圆圆的脸盘,两颊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大家闺秀一般,不慌不忙地踏着碎步。之后便是大弟子段秦,三十出头的年纪,沉稳内敛,礼数周到。
李从宁堆起笑容,起身相迎。一屋子的人彼此见礼、相互介绍,纪檀音无Jing打采地陪着,想起谢无风今早说的那句“我懒得与他们演戏”,不禁深有同感。
客人悉数落座后,李从宁吩咐开宴。一道道名贵的菜肴相继端上来,摆盘Jing巧、喷香四溢,专程请来的乐班在珠帘之后拨弄筝弦,流泄出清越婉转之音。
这几日,为防备夜魔和西番教的突袭,两家日夜巡逻,不敢懈怠,李从宁和翟昱身为一派之主,更是辗转反侧,夜不成眠。此刻品着美酒,听着小曲,紧张的情绪稍得解脱,李从宁由衷叹道:“好久没这么舒服了。”
万克章奉承道:“李大哥就是会享受。你这院子好得很,我清早转了一圈,嚯,比我那山寨还大!”
李从宁瞅着翟昱,眯眼笑道:“不敢,你要是瞧见翟兄弟的玄刀门,才知道什么是好呢。”
翟昱冷冷地牵动唇角,他自见面起就在观察万克章,此人是个土匪,举止粗俗,唾沫横飞,武功也只算三流,却被李从宁奉为座上宾,其中一定另有蹊跷。因此他寡言少语,只是留心左右,为可能的打斗暗做准备。
李从宁知道翟昱有所顾虑,心中愈加得意,不急着捅破真相,反而频频劝酒布菜,一派殷勤。
下首那桌,李澄阳食不知味,不时看向翟昱夫妇,欲言又止。周晓婉察觉到他的视线,稍微留了个心眼,在桌子底下踩了丈夫一脚。翟昱很快会意,向李澄阳举起酒杯,问:“少镖头可有话说?”
李从宁暗道一声糟糕,未及阻止,就见儿子离席上前,朝翟昱夫妇行了个礼,殷切又冒失地问:“贵府小姐,怎么没来?”
翟昱放下箸子,眼神倏然锐利。周晓婉也绷起脸,充满敌意地瞪着李澄阳:“你认识我女儿?”
敬德轩内一时鸦雀无声。李澄阳有些怯了,支吾着不知如何解释。
李从宁恨铁不成钢,在桌下暗暗跺脚,正要开口呵斥,花月影笑了一声,解围道:“翟大哥、翟大嫂,你们可别吓着澄阳,指不定日后还是一家人呢!”
翟昱厉声问:“什么意思?”
“澄阳与诗儿有过几面之缘,互相倾慕,你说呢?”
“几面之缘,何时的缘?!”翟昱浓眉倒竖,虎目圆睁,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周晓婉识大体,暗地里拽他的袖子,示意这是人家的地盘,不要鲁莽。
“这小子近日魔怔了,”李从宁觍着脸说了两句场面话,心中不快,索性图穷匕见,生硬地转了话题,向万克章道:“不提我这不孝子了,万老弟,我记得你多年前失了个儿子?”
李澄阳讪讪地回到座位,灰头土脸、汗流浃背,胃里一阵阵犯恶心。李澄亦费劲地伸长手臂,夹了一块鱼腩放到他碗里,纪檀音坐在一旁,笨拙地劝:“大师兄,别伤心。”
“说起我家元如!我恨呐!”万克章嗓门嘹亮,惊飞了窗外两只飞鸟,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大儿子遇害一事,时而拍桌怒吼,时而抚胸长叹,言语激昂、声情并茂。在场的听众表现各异,纪檀音和李澄阳等不知情者,面面相觑,感觉莫名其妙,花月影低头饮茶,置身事外,只有李从宁斜眼打量翟昱夫妇,嘴角挂着一丝微妙的笑意。
万克章的废话,翟昱左耳进右耳出,心中甚是不屑,对于李从宁宴请此人的目的,已渐渐认为自己多虑了。拿起一只螃蟹正要拆,万克章忽而讲起儿子遇害当日的情形,说要去一个甚么“万花坊”找乐子。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翟昱眉毛一动,“咔嚓”一声掰断一条蟹腿。
李从宁见了,笑容愈发加深,亲切地问:“万老弟,当日情形,你再仔细说说?这里花阁主、翟门主都是江湖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指不定能帮你找到凶手!”
翟昱猛地扭头,与他愤然对视,两道视线交锋,谁也不肯相让,席间剑拔弩张,千钧一发。
周晓婉虽不清楚当年旧事,但丈夫的表现已说明情势危急,忙对弟子段秦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往袖中摸寻峨眉刺。
这当,万克章终于停下陶醉式的叙述,略带疑惑地看他们一眼。翟昱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李镖头说得对,万帮主,再把当日情形好生说道说道!”
宴席在万克章和李从宁的一唱一和中结束,翟昱忍气吞声,全程摆着雷公脸,好几次握紧拳头想掀桌子,勉强忍住了。
出了雄图镖局的大门,他立即朝地上啐了一口:“有种,跟我玩Yin的!”
敬德轩里,人已散了大半,丫鬟们要进来收拾,被谭凤萱拦住了。
李从宁见妻子脸色不好,关切道:“怎么,可是头疼病犯了?”
谭凤